在陽光普照的大好天氣,我騎車載著夏志仁,奔馳在傍海的公路上,微涼的海風不時拂來,吹散柏油路上升的熱氣。

  迎著風,我大聲問坐在後面環抱著我的男友,「陽陽,等一下我們先去吃冰好了!」

  後座的人沒有馬上回應,我以為他沒有聽到,正想再問時,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幽幽飄入我的耳裡。

  「誰是陽陽?」

 

 

  

  我陡然睜開眼睛,一時之間不知身在何處,急促的心跳稍微平復一些之後,我才知道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剛才是做夢。心悸得如此厲害,大概是做了惡夢嚇醒的,可是我記不得夢境的內容了,而且比起回憶惡夢,眼前有另一件事更令我恐慌。

  我的眼角瞄到床尾好像站著一個人。

  我沒有開夜燈的習慣,全黑室內的唯一光源,只有附近路燈從窗戶擴散進來的朦朧光線,所以我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只看得出輪廓。

  是小偷嗎?

  我當下立刻閉眼裝睡,否則若被小偷發現我知道他的存在,說不定他情急之下會把我滅口。

  我盡量輕輕閉著眼睛,可是我一直沒聽到聲音,夜晚很靜,就算沒腳步聲,翻動物品總該有聲音。周遭靜得不尋常,我偷偷瞇起一道縫偷看,淡淡的藍白色光芒中,我什麼都沒看到。

  我大膽地張開眼睛,房間裡真的沒人。我鬆一口氣。那個人大概離開了吧?連離開也這麼靜悄悄,那個小偷也未免太身手矯健。

  但我仍不敢大意,說不定對方躲在某處等著暗算我,我在心裡數一二三,然後猛然從被窩裡跳起來,衝到門邊開燈,房間不大,燈一亮就一覽無遺,整個房間裡確實只有我一個人。床底都是收納箱躲不了人,小浴室的門開著,浴簾後面是個可疑的藏身處,我拿起掃把使勁橫掃過浴簾,浴簾被我打橫著推到牆邊,後面顯然沒人;我又躡手躡腳地走近衣櫥,猛然拉開衣櫥門同時往後跳,怕裡面萬一有人會跳出來攻擊我,但也是沒人。

  再三確認過房間裡真的只有我一個人,我才終於放下心在床邊坐下,握住掃把的手因鬆懈而無力。我這時才發覺不對,我的門有裝門閂,小偷不應該能輕易闖入,難道我心神恍惚忘了閂?

  我去檢查門鎖,不但鎖得好好地,門閂也有確實閂上。

  我狐疑地抓抓頭。該不會是我剛才腦袋還沒清醒,把夢境代入現實了吧?

  說到夢,我剛才到底夢了些什麼?我現在一點也想不起來。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從小到大我也沒少做過惡夢,更何況今天這麼不如意,夢境不美麗並不令人意外。

  經過這麼一驚嚇,我現在睡意全消,正想去打開電腦上網打發時間,我忽然想起那個夢。

  『誰是陽陽?』

  彷彿再次聽到那個陌生的聲音,雞皮疙瘩從腳底竄到頭頂,我拿出手機,把耳機塞進耳道,讓熱鬧的暢銷金曲驅趕令人不安的寧靜,再上網看一些好笑的影片轉換心情。

  

  

  

  

  我到天亮才回去睡覺,沒睡幾個小時又被手機聲吵醒,我看是不認識的號碼,腦袋不想接,手指倒是很自然地接了,我愣愣地看著接通的畫面幾秒,才匆匆將手機放在耳邊,「喂?」

  「盧宗皓先生嗎?」

  「我就是--」

  我還沒來得及問對方是誰,對方的口氣忽地變得不悅,「你以為撞了人、做完筆錄就沒事了嗎?你知道我弟現在在加護病房生死未卜嗎?一點表示都沒有,你是不是人啊!」

  「啊?」

  我毫不掩飾地發出疑問聲。我什麼時候撞人了?

  「少裝死了!我告訴你,你要是不來和解,我們一定告死你!」

  我這才終於想起昨晚遇上的車禍,急忙撇清關係,「等等,我有行車記錄器啊,不是交給派出所了嗎?那位警察大哥沒跟你們說嗎?」

  「誰知道是不是你假造的?」

  「假造……媽啦我最好是有那個技術!」遇上這種傻眼的狀況,我又氣又急,不由自主大聲起來,「你們是有那麼缺錢是不是?要告就來啊!信不信我告你誣告!別忘了路口也有監視器可以證明我進去的時間!」

  「路口監視器沒開啦!你再裝嘛!做賊喊捉賊!」

  我傻眼了。監視器都裝了,為什麼不開?簡直浪費公帑!我只能抓緊我僅有的證據,「莫名其妙誒你!你能證明我的行車記錄器影片造假的話,我隨便你告!」

  對方又罵我一堆話,我當然沒等他說完就先掛電話,按掉通話之後,手還微微顫抖。現在人是怎麼了?要不是我好心報警,他弟說不定已經死了咧!應該是他們要來感謝我才對吧!

  一起床就滿肚子晦氣,我想了想,打一通電話去派出所,昨晚的承辦警察不在,別的警察告訴我對方應該是告不成,除了我的車沒有擦撞痕跡,再來就是傷者疑似有服用藥物,似乎是鎮靜劑一類的。

  這樣看來我完全沒有嫌疑啊,而且我最好是有時間假造行車記錄啦!那些腦殘家屬是想要錢想瘋了嗎?

  氣憤使我煩躁,但似乎也讓我忘記昨天閃電分手的哀傷,我一邊碎碎唸一邊走進浴室準備刷牙,低頭擠牙膏時,好像在視野邊緣瞄到鏡子裡有個人在我後面,我猛然抬頭,定睛看著鏡子,上面只有我一個人。

  這時我想起凌晨隱約在黑暗中看到的人影。該不會那個其實不是小偷……

  想到這裡,我丟下牙刷逃出狹小的浴室,匆匆換上衣服,同時宛如驚弓之鳥一般不斷來回看四周。

  我被跟了嗎?怎麼會呢?那個人不是沒死嗎?就算是那個人好了,要跟也不該跟我吧!

  我逃也似地跑出房間,在大太陽底下小跑一會兒,明亮的陽光平定了我的驚慌。現在是大白天,剛才一定是我看錯了,肯定是我太晚睡,精神不濟。加上那通打來亂的電話影響了我,而且我又沒做虧心事,根本不用怕啊!

  如此說服了自己,又剛好走到便利商店前面,我索性進去坐著吃早餐,再買一份報紙慢慢看。

  昨晚的車禍佔了地方版面的一個小角落,警方研判是呂姓騎士服藥後精神不濟自撞電線桿,目前還在加護病房。看嘛,連新聞都挺我,那家神經病別肖想要我賠一毛錢!

  安心之後,我不免嘆息,我是招誰惹誰了,這麼倒楣,難道是被人下咒嗎?是不是該去廟裡拜拜比較好?

  提到拜拜,我又想起早上瞄到的人影。不,那一定是我看錯,一定是我把什麼東西的陰影或水漬看成人影,很多靈異照片不都是這樣自己嚇自己嗎?一定是的。

  為了加強自己的信心,我回到房間。浴室的燈還開著。

  現在是大白天,沒什麼好怕的。我在心裡為自己壯膽,然後踏進去,小心翼翼地探頭看鏡子。

  上面只有我一個人。很好,很正常。

  我如釋重負地呼一口氣,接著開始研究早上看到人影的位置,尋找可能被我誤認的東西。嗯,一定是毛巾的影子,不會錯。

  合理解釋了早上的錯覺,我回到房間裡,躺在床上,想從這個角度,看床尾有沒有會被我誤認為人影的東西。可能是外面的光線照到衣帽架所出現的影子。我把衣帽架移到窗戶旁邊的角落,這樣應該會好些。

  心情終於輕鬆了,我躺回床上滾一圈,這才又想起夏志仁。我拿出手機,翻看著以前拍的照片和影片,他靦腆的笑容和開朗的聲音重新盤踞我的心神。

  才過了一天而已,我還是好愛他。

  『陽陽,你有白鬍子喔!』

  手機傳出我的聲音,畫面上的夏志仁吃著香草霜淇淋,用不明白的眼神看向鏡頭,『什麼白鬍子?』

  畫面晃動,然後歪了一邊,角落仍拍到我湊過去舔掉他上唇沾到的霜淇淋。

  『我吃掉了。謝謝招待。』

  『你很煩耶!』他笑著把吃一半的霜淇淋伸過來,『我也給你弄白鬍子!』

  『喂喂、小心我的手機--』

  畫面又劇烈搖晃,因為當時我忙著避開他的霜淇淋,還要關掉攝影。記得他把霜淇淋抹了我整個嘴巴,然後張大嘴巴蓋上來又吸又舔,搞得我滿臉口水。

  眼睛好痛。我關了手機,把它扔到旁邊,按住再度流淚的雙眼。幹嘛這麼自虐,都已經分手了……果斷一點,把所有的照片和影片都刪了吧!可是萬一他忽然想通了,又要復合的話……

  我又哭了好久,哭到自己都累了,眼睛也痛得要命。反正今天沒事做,乾脆再睡回籠覺好了。

  我看著天花板發呆,然後視線不自覺地往旁邊移,在暗暗的浴室門口,我看到一個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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