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石裸露的斜坡上，只有零星的斷裂傾斜樹幹頑強地抓緊土地，毛毛剛才一心一意衝過來，耗損許多體力，很難爬上這片斜度大的山坡，柯力只好在下面推他的屁股，當然免不了抱怨，「喔……超重的……你幹嘛跑這麼遠啦！重死了……你到底有沒有出力啊？不可以只靠我啊！」
毛毛任他碎唸，滿腦子只想著佩路說的大蛇。那條蛇既大又兇猛，連布呼都沒辦法用體型優勢嚇阻那條蛇，佩路只能趁布呼和蛇纏鬥的時候，驅散她這裡的精怪和動物。蛇絞死了布呼，一邊吞吃來不及離開的生物，一邊破壞樹林與土地，造成山坡地崩塌。
那個女人發現他逃走，盛怒之下召喚出那條蛇，造成這場悲劇。毛毛的手指插入鬆軟的土裡，吃力地往上爬，從心裡滿溢出來的憤怒與不甘心，再度化為淚水流下。
為什麼那個女人會來到這種地方？是為了尋找方便使喚的精怪嗎？就像那條蛇一樣──
毛毛想到另一個問題：杜尹熙為什麼會來這裡？難道他也是抱著一樣的目的？
他直率地問出剛想到的問題：「柯力，杜尹熙為什麼來這裡？」
「他……」柯力用肩膀頂著毛毛的臀部，稍微停下來喘口氣，「他來找一個朋友的弟弟啦……聽說是喜歡上一個女人，不回家了。」
女人。
這個詞讓毛毛心中的警鐘大響。雖然這附近也有人類的村落，其中當然也有女性，但毛毛仍然直接把那個歹毒的女人和杜尹熙要找的女人連想在一起。
「他等一下就要去找那個女人嗎？」
「嗯，應該是吧？」
那好。毛毛在心裡決定，他要跟著去，為大家報仇。
杜尹熙在車子旁邊來回踱步，一方面是擔心柯力和毛毛的安全，一方面是擔心沒有時間去找徐向宣。他原本打算帶毛毛來看過之後，折回之前的鎮上，找一間汽車旅館之類的地方安置他們，再獨自去找徐向宣，免得萬一那個女人和抓住毛毛的真是同一人。
他又看了一次手錶，再望向天空，太陽已經偏西，整片林子靜悄悄地，雖然靜得令人發毛，但沒聲音也是好事，代表柯力和毛毛應該沒事。他又踱步好一會兒，終於按捺不住，用手掌搭成環形圈住嘴邊，對山下大喊：「柯──力──」
沒有回應。
他猶豫一下，動手爬上眼前由凌亂的樹幹與土石堆成的障礙物，好不容易又爬上去，他專注地看著腳下，謹慎地尋找比較結實的落腳處，走沒多久，就聽到前方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東西在撥動樹枝，他停下腳步，緊張地盯著前方。
遠遠地，杜尹熙看到一隻手從山坡下面攀上路邊，接著是好像很費力的「嘿──咻」一聲，一個深灰色頭髮的瘦高人影爬上來。是毛毛。
毛毛回頭把柯力拉上來，柯力不知為何看起來累得氣喘吁吁，一上來就躺平在路上。
「柯力！毛毛！」杜尹熙站在原地大喊，「還好嗎？」
「不好！」柯力又喘了好幾口氣，「這個混蛋……自己亂跑，還跟我說沒力氣爬上來！重死了……」
毛毛蹲在柯力旁邊摸他的頭，被他不高興地拍掉，「不管你了啦！自己走回去！」柯力說完就變回白色大貓，搖搖晃晃地浮起來，往杜尹熙的方向飄過去。
毛毛蹣跚地走過去，雖然先前消耗了大半體力，不過在平地走路還沒問題。杜尹熙看毛毛好像很累，本想拉他爬上來，沒想到他一蹬就跳上去，輕巧地三兩步走到車子那邊，留杜尹熙一個人慢慢爬回去。
杜尹熙看到毛毛臉色不好，眼白很紅，心想狀況應該和他的猜測相去不遠，所以也沒多問什麼，直接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裝作沒事地說：「那我先開車回去鎮上，找一間汽車旅館什麼的讓你們待著，我再去辦事──」
毛毛打斷他的話，「我要去。」
「嗯？」
不只杜尹熙，柯力也猛然轉頭看他。
「柯力說，你要去山裡找一個女人。我要去。」
「呃……不，那個……」杜尹熙連忙說：「不好啦，那是我的事，而且你看起來很累了……」
「你要找的女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女人。」
杜尹熙也想過這個可能性，但如果真的是，他就更不能讓毛毛去，「你想太多了，這附近也住了不少人啊……」
「佩路說，那個女人叫出一條很大的蛇，把大家都吃掉了。」毛毛的聲音很平靜，「她想阻止那條蛇，蛇鑽到地下翻動土地，弄垮了山……還捲著石頭下去，砸毀人類的房子，把人吃掉……」
杜尹熙很震驚，他只在傳說故事裡聽過精怪吃人，現實中還沒遇過，要是誘惑了徐向宣的女子真的就是那個危險的女人……杜尹熙吞吞吐吐地問：「你……確定？那條蛇、真的……吃了人？」
「佩路不會說謊。」
「不，我不是說她說謊，而是……會不會是……看錯了？」杜尹熙想找理由，「畢竟當時應該一團混亂……」
毛毛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得到的也是第二手資訊，他只能固執地強調：「佩路不會說謊！」
「好好好，我知道，那……」
「如果那女人會叫蛇，蛇會吃掉你。」
「其實也不一定，精怪會受制於人類，通常是因為訂了契約，那在某方面來說也是一種法術。」杜尹熙刻意輕鬆地笑說：「我也曾經解放過被人控制差使的鬼怪，沒問題的！」
柯力很想站在杜尹熙那邊，叫毛毛乖乖跟他待在旅館等就好，因為他怕蛇，非常怕，更何況是像『那個』一樣的大蛇，他光是聽到就毛骨悚然。
可是他也怕杜尹熙會遇上危險甚至喪命。他用力閉一下眼皮，企圖甩開記憶裡那一對閃耀黃綠色光芒的可怕眼珠。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夥伴了。
「唉，真是沒辦法。」柯力像是壯膽似地，故意用不耐煩的口氣說：「你弱成這樣，要是遇上那麼可怕的東西，肯定會嚇得動不了，而且你就算要解除法術也得用摸的，我們兩個好歹能分散對手的注意力，給你製造機會。」
聽到有一條會吃人的蛇精，若說杜尹熙不怕也是假的，可是他認為自己一個人行動比較方便找空隙，攻其不備，「就說不用，你們兩個一起來反而礙手礙腳。」
「聽我的就沒錯了！囉嗦！」
柯力一急，人類的臉上一不小心露出猙獰的野獸面貌，不像平時溫順的貓樣，杜尹熙從後視鏡看到了，愕然地張著嘴巴一會兒，才提醒他說：「……你的耳朵跑出來了。」
柯力當然知道。他盡量撫平情緒，穩定少年的外表，伸手梳順被貓耳頂得翹起來的頭髮。
杜尹熙沒見過柯力這種表情，他想柯力是擔心他，又看他這麼固執不肯讓他們跟，才會激動到無法穩定法術變化出來的外表。柯力以前因為居住的地方遭到人類強行破壞開發，對人類充滿怨恨和戒心，現在柯力會在乎他的安危，讓他很高興。
車子開回柏油路上，杜尹熙躊躇幾秒，毅然將車頭轉向深入山區的方向，不回鎮上了。
「喂，那你可得好好保護我喔。」杜尹熙笑說。
「那當然。你沒有我怎麼行？」柯力自傲地仰起頭。
「是啊，柯力最厲害了。」
毛毛不發一語。這是他惹出來的事，他得自己搞定，不能讓這兩人受到波及。
如果他能聽佩路的話，改一改衝動的脾氣就好了……
無法彌補的懊悔，令他咬牙切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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