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力的抗議下，杜尹熙從頭到腳都洗了一遍，他擦著頭髮走出浴室，從掛在餐椅上的褲子裡拿出手機，看柯力縮在沙發上吃起士花捲盯著他，苦笑說：「沒味道了啦。」
「剛才有電話。」嘴巴塞滿起士花捲的柯力指向他的手機。
「我知道。」杜尹熙按開手機看未接來電，然後回撥。
電話一接通，傳出楊靖咸文雅的聲音，「不好意思，剛才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啦，剛才我在洗澡。」
「事情還順利嗎？」
「嗯，很順利，沒想到真的是什麼靈在作祟的樣子。」
「真的？」楊靖咸的聲音很驚訝。
「對啊，我也沒想到，我給他……覆手之後，一團黑黑的東西跑出來，他就像突然睡醒一樣好了，連高跟鞋都不會穿了。」
楊靖咸笑了笑，「真想不到。不過也好，不然我擔心你會不會因為失敗受到打擊。」
「不會啦，我本來就預設我一定沒辦法處理，都做好會被人家媽媽罵的心理準備了。」杜尹熙也笑說。
「對方母親很兇？」
「很會唸，把之前找過的每個老師和師父都批評一遍，連名帶姓的喔。」
「哈哈，你真厲害，這麼難的案子也能搞定。」
「沒有啦，誤打誤撞……」
杜尹熙和楊靖咸聊了一會兒才掛電話，他也想拿一個花捲吃，沒想到只剩幾個，他拿了一個奶酥花捲，趕緊把剩下的放進冷凍庫。
「喂，你們吃太兇了吧！」杜尹熙坐在柯力旁邊發牢騷。
「驚嚇之後肚子很餓。」柯力噘起嘴，「你真的只去張老頭那裡？」
「對啊。」
「沒有碰到蛇嗎？還是蜥蝪什麼的？」
「我唯一摸到的怪東西，就是那個人身上跑出來的一陣煙而已。」杜尹熙把過程大概講了一遍，做出結論，「那個味道，可能是附在他身上的東西吧？」
會附身，表示很可能是靈體。柯力疑惑地問：「你沒看到別的東西？只有煙？」
「嗯。」杜尹熙邊吃邊點頭。
毛毛也望向柯力，「所以是……蛇的靈？」
柯力對他聳肩搖頭，「不知道。可是蛇的靈為什麼會讓男生變女生？好奇怪。」他的表情明顯放鬆了，「不過如果只是靈，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你怕蛇？」杜尹熙沒聽柯力提過。
柯力雙臂抱胸，逞強般地說：「那……那麼大條，誰都會怕啊。」
聽起來好像柯力見過，毛毛坐直身子，「你見過？」
柯力這下無法否認，低聲回應：「嗯……」
杜尹熙雖然有點想知道柯力和蛇到底有什麼過節，可是他和柯力表情陰鬱，臉色也不好，他把柯力的肩膀拉過來，強迫這隻長毛大貓趴在他的大腿上，粗魯地搔抓柯力的脖子，「算了，別去想了。反正和那無關，我遇到的只是個靈，而且它已經離開了。」
柯力把頭塞進杜尹熙的手臂和身體之間，手指的搔抓使他安心，喉間也自然發出放鬆的呼嚕聲。
楊靖咸坐在咖啡店裡等待他的表弟。他已經超過半年沒見表弟，因為他是表弟最信任的人，所以此舉讓家人責怪他太冷漠，但他認為這對表弟才好，而且他也被纏得煩了。
表弟從高中開始穿女裝，而且一舉一動都比女孩更像個女孩，也因此被同學嘲笑捉弄，最後只能輟學。表弟誰都不理，也足不出戶，只和楊靖咸說話，也只和他出門，日子一久，楊靖咸隱約感到不對勁，他稍微施點法讓表弟吐實，才知道表弟想當女生是想引起他的注意，這件事楊靖咸可愛莫能助，所以他決定不再見面，讓表弟死心。
這次是連姑姑都遊說他出來，說是表弟要讓最親的表哥親眼見證自己「改頭換面」，楊靖咸才勉為其難答應。
說真的，楊靖咸一點都不在意表弟改變成方的圓的，只要別再來煩他就行了。
這家位在巷子裡咖啡店隔局很小，由於今天是平日，客人也少，這個地方是表弟選的，表弟以前總是找熱鬧的地方，今天卻挑個這麼隱密的小店，很難不讓楊靖咸猜測表弟是否有秘密要告訴他。
木框玻璃門上的銅鈴難得響了，楊靖咸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去，接著驚訝地定在門口。
走進來的是一名戴著眼鏡、面貌清秀的短髮青年，他環視不大的店內，一下子就找到楊靖咸的位子，揚起滿面笑容走過去。
楊靖咸毫不掩飾他的驚訝，張大眼睛看青年身上的淺藍條紋襯衫和卡其長褲。他好幾年沒看過表弟穿長褲了，甚至直到對方坐在他對面之前，他還懷疑他認錯人了。
「幹嘛那樣看我。」靦腆的青年習慣性地想藉由把頭髮掛上耳朵遮掩自己的害羞，但手指碰觸鬢角才想起頭髮已經理短了，只好不自然地放下。
「文儒，我差點認不出你了。」楊靖咸輕笑。
表弟──葉文儒看他笑了，也感到開心，認為自己做對了。
「你轉變這麼大，姑姑沒有嚇一跳嗎？她該不會認為你又被什麼東西附身？」
「她認為是附在我身上的東西被除掉了，高興得很。」
這句話讓楊靖咸稍微皺了眉頭。
葉文儒看他的表情，猜想他應該也知道幾分，也沒打算隱瞞，直截了當地說：「我見過你的『搭擋』了。」
「果然是你。你幹嘛特地找他？」
「想看一看嘛，什麼人能讓我哥這麼喜歡。」葉文儒轉了話題，「哥，你覺得我現在怎麼樣？」
楊靖咸挑眉，「不錯。人模人樣。」
葉文儒微噘起嘴，「只有這樣？」
「不然呢？」
葉文儒鬧彆扭似地看著楊靖咸一會兒，然後微微笑說：「你比較喜歡我這樣吧？」
「還好，對我來說沒差。」
「少來了，哥，你不是喜歡男的嗎？」
葉文儒忽然拋出一記直球，楊靖咸輕描淡寫地迴避，「哪有這回事。」
「你可以不用在我面前裝了，我都知道喔。」葉文儒笑得神秘，「像是你和那個杜尹熙在交往……」
在楊靖咸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葉文儒從側背包裡拿出一個大信封，倒出十幾張照片，是前幾天他和杜尹熙去動物園和餐廳的照片，葉文儒從其中挑出幾張他們接吻和牽手的照片。
「我找人跟蹤你們……」葉文儒的食指輕敲照片，「我昨天才收到這些照片，要是再早一點拿到，我那天才不會給他台階下。」
楊靖咸對超自然的力量很敏銳，但對現實中的人就沒那麼敏銳了。他看著一張一張的照片，若無其事地說：「喔，所以，那隻蝴蝶是你的。你什麼時候學了那些東西？」
葉文儒俏皮地笑，「秘密。」他攤開那些照片，語帶撒嬌地說：「哥，你也真是的，喜歡男生也不跟我說，害我學著當女生，好辛苦喔！」
「我喜歡男的女的又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啊，難怪你都不理我，早知道我就維持男生的樣子就好了。」葉文儒用雙拳撐著臉頰，「現在你喜歡我了吧？」
楊靖咸把那些照片推回給他，「為什麼？」
「因為我現在是男的啊。」
「為什麼你是男的我就會喜歡上你？」楊靖咸發覺他無法理解葉文儒的想法，於是斬釘截鐵地說：「問題不在於你是男的女的，而是我不喜歡你。我是指那種喜歡……你知道的。」
葉文儒不明白楊靖咸的意思，他眨了眨即使不戴假睫毛也很大的眼睛，思考好一會兒才說：「你是說……就算我是男的，你也不喜歡我？」
「我可以把你當成表弟來喜歡，但是不可能是男朋友。」楊靖咸作勢拿帳單，「如果你找我出來是想說這個，那我想我給你的答覆很明確了。」
「等一下！」葉文儒急忙抓住他的手，「為什麼？我哪裡比不上這個人？這個人……長得又醜！又呆！我只是演演戲，他還真以為他趕走了附在我身上的什麼東西耶！他根本什麼都不會，只是招搖撞騙吧！那種人哪裡好？哥，你該不會被他做法了還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別亂批評人。他比你厲害太多了。」
「我……我知道了！一定是他的使魔對吧！」葉文儒著急地托出自己知道的情報，「我知道他有一匹狼！我跟你說，那匹狼本來是我的，我差一點就能讓牠服從了，卻被他偷走！那傢伙是不要臉的小偷！」他另一隻手在包包裡翻找，「不過，我現在有另一個更厲害的喔！比那匹狼厲害幾十倍！」
葉文儒知道楊靖咸對支配精怪很有興趣，但精怪難抓又難馴服，他認為肯定是杜尹熙擁有那匹狼，楊靖咸為了套出秘訣才勉強自己和杜尹熙交往。
葉文儒說比那匹狼更厲害，可是楊靖咸看看四周，沒看到非人類的生物，他收回打算拿帳單的手，要看看葉文儒在玩什麼花樣。
葉文儒拿出一個黑色的方形盒子，興奮到臉頰泛紅。楊靖咸凝視那個盒子。那個盒子大約十公分見方，高度頂多五公分，全黑的表面隱約看得出木紋，是個木盒。
能裝在這種小盒子裡的精怪應該也大不到哪裡去。楊靖咸噗嗤一笑，「這裡面是什麼？蚱蜢？蜘蛛？小妖精？小矮人？」
葉文儒急著辯解，「不是啦……你不要看這個盒子小，『它』真的很大！非常大喔！」
楊靖咸慵懶地往後靠著椅背，「那你放出來看看。」
這個要求讓葉文儒手足無措，他小聲地說：「不……不行啦，它真的很大一隻，要是放出來，這家店會毀掉。」
「那麼大？」
「超大的！」
楊靖咸覺得不太對勁。精怪也算是生物，如果本體很巨大，不太可能把自己縮成這麼小，還長時間關在裡面。
但如果是以其他形式存在的……
楊靖咸注視那個盒子一會兒，「盒子給我。你駕馭不了它。」
葉文儒把盒子抱在胸前，故意吐舌做鬼臉，「不要！除非哥你答應和我交往，我們就去找個空曠的地方，把它放出來給你看！」
「這是兩回事，這東西很危險。盒子給我。」
葉文儒又嘟著嘴巴，委屈地看楊靖咸，「就算這樣，你也不答應我嗎？那傢伙……那傢伙到底哪裡好？」
眼淚毫無預警地從那雙大眼睛滑落，連楊靖咸也不免愣了愣。這小子真的比女人還女人，他佩服地想。
葉文儒用手背抹去淚水，哽咽地說：「我一定會讓哥知道……我比他更好！」
他說完就抓著盒子和包包，一個人跑出店外去了。
如果是演偶像劇，男主角這時應該要追出去吧？
楊靖咸好整以暇地拿起水杯喝一口。不過他才懶得理葉文儒，他勸也勸過了，要是真出了什麼麻煩事，他可不負責。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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