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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過幾天再去找楊智晟
 
 
  楊琮文沒有再來找自己,楊智晟鬆了一口氣,卻也有點難過。楊琮文已經放棄他了。這也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己要拒絕他們伸出的援手,叫他們滾蛋。
  只不過,他以為楊琮文會繼續堅持下去。沒想到楊琮文這麼快就放棄了。
  楊智晟不再去想這件事,否則他會傷心。太懷念過去,是無法過這種生活的。
  星期五晚上,楊智晟回到家中,男友罕見地沒有喝酒,這表示他今晚應該不會挨打,他稍微放了心。他走向床的方向,男友說:「喂,等一下帶你去個趴。」
  「趴?」楊智晟疑問地轉頭。
  「趴踢啦。有個朋友的朋友包下一個場子,帶你去見識一下。」
  楊智晟愣愣地說:「我……還沒十八……」
  「沒關係,不會有人查身份。」
  男友騎車載楊智晟去一家PUB。楊智晟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唯一的印象是從電視新聞上看到某某PUB又鬧事,所以對這種地方有點不安。他緊握著男友的手,這是他在這裡僅有的依靠。
  他們走下黑暗的樓梯,短短的走道盡頭是一扇對開的門,上方有霓虹燈管排出PUB的店名。一個穿著貼身襯衫,領口的釦子只扣一半的男人走過來,伸手摸楊智晟的臉,「這就是你說的小弟弟嗎?」比楊智晟矮一些的男人輕捏他的下巴,把他的頭左擺右擺看了看,「哇,你居然把他打成這樣。好可憐喔。葛格給你惜惜。」
  楊智晟有點不自在地縮回下巴,另一個身材稍微壯碩的男子也過來抓一下他的屁股,楊智晟的身體緊張得一震,「屁屁好有彈性,真青春。你都吃這種嫩草啊?也介紹一下嘛,游哥。」
  「等會兒再說。」男友揮揮手把他們趕走,推開門,帶楊智晟走進去。
  照明非常暗的店內,音響傳出的音樂聲大到楊智晟覺得自己要聾了,可是他忍著沒有摀住耳朵,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一副鄉巴佬的模樣。
  一個短髮染上幾種淺色,臉瘦到顴骨突出的男子笑著走過來,一手搭在男友的肩上,「哎呀,游哥哥,你好慢喔!」
  「沒辦法,等小朋友下班。」
  「這就是那位小朋友嗎?」男子對楊智晟露出嫵媚的笑容,伸出食指從楊智晟的臉頰滑到下巴,「現在小朋友都長得好好喔。」然後手繼續往下摸楊智晟的胸口,「有點瘦耶。游哥你都虐待人家喔?」
  被陌生人摸身體,讓楊智晟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好想逃離這個地方。
  「你好緊張喔,小朋友。」男子友善地對他一笑,「我去幫你拿個飲料來,喝了就不緊張了。」
  男子不一會兒拿一個細長的圓柱形玻璃杯走回來,裡面是淺藍色的調酒,「來,甜甜的,很好喝喔。我們去那裡坐著喝吧。」
  男子帶他們到旁邊的圓形沙發坐下,楊智晟喝一口淺藍色的液體,有點刺刺的像汽水,真的很好喝,杯子又小,他幾口就喝完了。
  「有加嗎?」男友問。
  「一點點啦。才能盡興嘛。」
  沒多久,楊智晟真的覺得心情放鬆了,大概是有酒精的緣故,他的身體也有點熱。
  「底迪,感覺怎麼樣啊?」男子把楊智晟的臉輕輕轉過去,笑問。
  「嗯……」楊智晟露出鬆懈的傻笑。
  「很舒服吧……」男子一邊說,一邊吻了楊智晟笑著的嘴,手也撫摸他的身體。這次他沒有拒絕。

 

  楊琮文決定先不去找楊智晟,過幾天讓楊智晟冷靜一點,或許他會比較願意談談。
  過了一個週末,楊琮文在星期一早上罕見地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他接起來,「父親」用蒼老顫抖的聲音,問:「阿晟現在沒事嗎?沒事吧?」
  楊琮文聽到電話的背景有母親悲痛得哭天喊地的哭聲,他連忙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警察通知我們……阿晟死了……阿晟沒事吧?他們弄錯人了吧……」
  楊琮文不知道該怎麼和父親說,他支支唔唔地說楊智晟自己搬出去住,然後急忙說他現在馬上就去警察局了解狀況。
  楊琮文臨時請了假,蘇正剛聽到楊智晟出事,也請假要載楊琮文過去。楊琮文趕去父親說的分局,分局外面停了好幾輛SNG車,十幾名記者在大門口一進去的地方圍著一個警察,好像是副分局長,正在解說案情,楊琮文悄悄繞過那些人,對後面的警察說明自己的來意和身份,警察帶他去殯儀館認屍。
  楊琮文只看到楊智晟的臉,那張輕輕閉著眼瞼的臉呈現灰紫色,上面的瘀血變得更加鮮明。
  楊琮文膝蓋發軟,扶著台子跪下去大哭,「智晟……智晟……」
  回到分局,警察說楊智晟是在一個貿易商小開辦的吸毒趴上遭到輪暴,血液中除了毒品反應,還有超高濃度的酒精,現場的人做證有人曾將烈酒的酒瓶插入楊智晟的肛門,或許因此引發急性酒精中毒。
  警察問了楊智晟的家庭和交友狀況,楊琮文泣不成聲地搖頭喃喃說:「他是個乖孩子……他很乖的……」
  警察邊寫邊嘆氣。所有家屬都說自己的小孩很乖。
  可是楊琮文知道,他的智晟真的是個乖孩子,又乖又單純的孩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都是他的錯。他當初就該死拖活拖都要把楊智晟帶走才對。他應該要報警去抓那個男人,告他和未成年人性交才對。為什麼他那麼大意,放任楊智晟繼續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他明明知道那種人很危險……
  老父母下午緊急趕來,又確認了真是楊智晟之後,母親哭到昏厥,父親哭著痛罵楊琮文是怎麼照顧的,居然害死自己的姪子。楊琮文沒有力氣開口,任由父親責罵,蘇正剛看不過去,擅自簡略說出經過,老人似乎受到另一重打擊。老人家無法接受同性戀,但更無法接受血親相愛,因此父親似乎也有點認同楊琮文的做法,佝僂的身軀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言語。
  楊琮文倉促地請了喪假,帶楊智晟的遺體回老家辦喪事。蘇正剛擔心他會因為過度自責做出傻事,也請年假陪他回鄉。六人小公司一下子少了兩個人,老闆當然急得跳腳,但蘇正剛爽快地說,不能請假他就辭職,這樣一來不但要找新人還要教,老闆只好妥協讓他請假。
  楊智晟的國中朋友來幫忙,幾個大男孩一邊摺蓮花,一邊哭著罵他是笨蛋。楊琮文跟著師父們唸經叩拜,但是似乎只是跟著做,他整個人還是很恍惚,沒有唸經的時候,蘇正剛叫他也沒什麼回應。
  七天後就出殯了。楊琮文和父母默默跟著靈車去火葬場,看到骨灰罈送出來時,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失去楊智晟了。永遠失去了。
  在親戚的陪同下回到家中,楊琮文在蘇正剛的幫忙下,和父母勉強打起精神送走親朋好友,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看著楊智晟的照片和骨灰罈發愣。
  照片上的楊智晟露出神采煥發的笑容。他才十六歲。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楊琮文彎下身子抱頭痛哭。兄弟又怎麼樣?早知道會害楊智晟死掉,就算楊智晟是他兒子,他也會接受那份愛。他是那麼愛楊智晟,卻因為那無聊的輩份血緣什麼狗屁的,拒絕了楊智晟。
  「不!不是!」蘇正剛用力抱住他,「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它就是發生了!我們曾經試圖阻止過了!」
  「是我的錯……」楊琮文緊緊抓住蘇正剛的背。
  蘇正剛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他只能盡己所能地抱住楊琮文,讓楊琮文知道,他還有個依靠。

 

  事隔一年,楊琮文在楊智晟的忌日回老家。楊智晟過世給老人家帶來很大的打擊,父母一下子老了許多,他曾要父母搬去和他一起住,但父母不肯,甚至搬回了以前住的小鎮,因為親戚多住在這裡。
  那裡是楊琮文出生的地方,但楊琮文現在才第一次踏上那個鎮。當然他沒有見到他的生母,她早就嫁到別處。
  楊琮文拜了楊智晟的牌位,摸摸那個骨灰罈,喃喃說:「我知道你不喜歡看到正剛,所以我自己回來了。」然後眼淚悄悄流下,「我好想你,智晟……你知道我愛你……」
  當晚他在老家過了一夜。清晨,淚流滿面地醒來。
  他隱約記得那個夢境。楊智晟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笑著輕打楊琮文的胸口,問楊琮文為什麼不帶蘇正剛回來,阿湯哥是個好人,把哥哥交給阿湯哥讓他超放心的。
  『下次清明節帶他一起來。不然我會半夜去騷擾你喔!』
  會的,我一定會帶他回來的。楊琮文走出家門之前,在心中對著牌位如此說道。 

─ED-0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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