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帶灰影回到餐廳，亞伯爾還是難以相信這隻狼就是灰影，路卡斯則是拜託瑪麗安娜，可是瑪麗安娜說她不喜歡毛絨絨的動物，怎麼都不肯留下灰影。
亞伯爾凝視著灰影藍灰色的眼睛，忽然靈光一閃。
「你真的是灰影？」
灰狼點頭。
亞伯爾向他伸手，「握手。之前教過你的。」
灰影雙耳往後壓，看起來不太高興。他當然記得，那是以前亞伯爾教他的狗狗把戲。
「握手！」亞伯爾加重語氣重覆一次，「如果是灰影就應該會！」
灰影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右前腳放上他的手掌，他稍稍驚訝一下，換伸左手，「換手。」
依然扁耳的灰影把頭撇開，悶悶地伸出左前腳。他實在不想在路卡斯面前做這種笨狗才藝。
「趴下！」
「翻滾！」
「轉圈！」
這傢伙到底有完沒完！灰影轉完圈之後生氣地對亞伯爾露齒低吼。
「他說你很囉嗦。」安東尼好心幫灰影翻譯。
會說「囉嗦」，果然是灰影。亞伯爾半張著呆滯的嘴巴，不死心地又確認一次：「你真的是灰影？」
灰影生氣地點頭，然後咬亞伯爾的手一口。他沒有很用力，只是想要亞伯爾適可而止。
雖說不是很用力，但那一口尖牙也不是裝飾用的，亞伯爾還是痛得大叫一聲，摸摸被咬的手順便擦掉口水，委屈地說：「幹嘛咬我！」
「確認完了沒？玩夠了就帶他走吧。」瑪麗安娜站起來，明著要安東尼送客。
路卡斯也跟著站起來，雙手輕輕勾住她的手肘，最後一次撒嬌哀求：「瑪麗安娜小姐......」
「不行。」瑪麗安娜仍不鬆口，「他要是一直學不會，永遠變不回人，不就只等於養一隻狗？還是你喜歡人獸交？」
路卡斯沒想這麼多，他低頭看灰影，灰影也正抬頭看他。
如果灰影一直是這模樣......路卡斯一時之間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像之前那樣愛他。
路卡斯蹲下，摸摸灰影的頭，「沒關係，我還會去找你。我們有很多時間，你一定可以學會的。」
灰影依依不捨地發出嗚嗚的鼻音，舔著路卡斯的手指和臉頰，彷彿要把愛人的氣味烙印在舌面的味蕾上。
瑪麗安娜從眼角瞄了他們一眼，逕自走出去。
和狼人相愛是無妨，但如果灰影無法再變成人......無法和愛人溝通，那樣的愛情太痛苦了，她可不會眼看著自己的子嗣做蠢事。
不想再待在吸血鬼家裡的亞伯爾只好帶狼形的灰影離開大樓。雖然灰影很乖地跟在他旁邊，不過還是被幾個路人好心提醒「蹓狗要牽繩」，亞伯爾不得已只好帶著他的大灰狼去寵物店買項圈和牽繩。結帳時店員還摸摸灰影的頭，「這是哈士奇嗎？好像狼喔！」
亞伯爾乾笑幾聲，付帳後要把項圈套上灰影的脖子，灰影左閃右躲就是不肯，亞伯爾用雙手夾住他的頭，低聲說：「我知道你不喜歡，但是誰叫你現在是這個樣子！乖乖戴上，不要惹麻煩。」
灰影垂下耳朵一臉不爽，項圈雖然鬆鬆地沒有繫緊，但有個東西掛在脖子上就是不自在。
亞伯爾牽著灰影，心裡又慌張了......如果這隻狼真的是灰影的話。這下怎麼辦？就算當成狗來養，也要登記還要繳稅，而且萬一那家青年旅舍不收寵物的話，該放哪裡才好？
他煩惱的時候，克雷格打電話來了。
「亞伯爾，你和灰影在哪裡？我去找你們，然後......我們去餐廳吃飯，怎麼樣？我聽說有一家餐廳很不錯......」
「咦？餐廳嗎？」
亞伯爾面有難色地看向地上的灰狼，無精打采的灰影沒有理他。
餐廳應該不能帶寵物吧？
「不......別去餐廳，隨便買個東西回房間吃就好了。」不對，還不知道灰影能不能進房間。亞伯爾知道再怎麼逃避也沒用，等一下克雷格就會知道真相了，還是先自首比較好，隔著電話也比較沒有壓力。他嘆一口氣，說：「克雷格，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在克雷格的印象中，亞伯爾從沒用這麼鄭重的語調說話，而且還否決了餐廳的提議，讓他也不禁緊張起來。
只不過昨天晚上不小心喝醉了睡到今天下午而已，雖然沒有連絡是他的錯......亞伯爾是因此不高興嗎？
還是說，亞伯爾是吃醋了，因為他從沒提過馬克，一見面就跑去跟馬克廝混整整一天，而且只打過一通電話......
那，亞伯爾想怎麼樣呢？總不能分手吧，他們又沒交往......難道他想辭職嗎？應該也不至於吧......
忐忑的克雷格小心翼翼地問：「什麼事？」
「對不起。」
這三個沒來由出現的字讓克雷格心跳停一拍。
不會吧他真的要辭職嗎不然幹嘛說對不起－－
克雷格連忙搶話打斷亞伯爾的話，「不不，要道歉的是我！亞伯爾，我真的很對不起！」
亞伯爾呆了一下，「你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我一整晚沒回去......你不是為那件事生氣嗎？」
「沒有啊，我沒有生你的氣。」克雷格要和誰過夜是他的自由，亞伯爾又還沒和克雷格交往，再怎麼吃醋也只能悶在心裡而已。
聽到亞伯爾沒生氣，克雷格放心了，但也疑惑他那麼嚴肅是為了哪樁，「那你說的很重要的事，是什麼？」
「沒有啦，那個......就是......」亞伯爾支支吾吾，「抱歉，我......我不小心......讓灰影......」
「他走丟了嗎？」克雷格又緊張了。
「沒有走丟。就是啊......」亞伯爾吸一口氣，說：「他變成一隻狼了。」
克雷格十萬火急趕到亞伯爾說的公園，繞了一會兒才找到抱頭坐在長椅上的亞伯爾，和一樣沮喪地趴在地上的灰狼。
他一看到就認出來，那是他初見到灰影時的模樣。
「亞伯爾！」
克雷格跑過去，亞伯爾看到他來了更不知所措，只能低頭認錯，「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應該阻止他的……」
亞伯爾把昨晚跟著灰影找到路卡斯家的情形大概說了一遍，最後再度強調：「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灰影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下得告訴亞伯爾事實才行了。克雷格抹一把臉，嘆口氣，說：「他本來就是狼......抱歉，之前沒對你說實話，其實他是狼人，原身是狼的狼人。」
亞伯爾張大雙眼和嘴巴，克雷格蹲下摸灰影的頭，繼續說：「他因為一些原因變成人，之後變不回狼，我試過一些方法都沒用，只好要他學著當人。」
「所以……他不是腦袋有問題的人？」
「要說他是腦袋有問題也行，他本來就不是人。」克雷格苦笑，亂搔灰影的後頸，問灰影說：「怎麼突然變回去了？嗯？」
「而且變不回來了。」亞伯爾看著灰影不耐煩地搖頭甩開克雷格的手，「怎麼辦？那現在要野放他嗎？」
灰影聽不懂「野放」，對克雷格投以疑問的目光。
克雷格大約知道他的意思，解釋說：「就是把你放回山裡去。」
灰影大驚，站起來搖頭，還用頭撞克雷格的肩膀，一邊嗚嗚叫一邊吠。
「他怎麼了？」亞伯爾問。
「不知道。」克雷格的人類耳朵聽不懂狼語，不過灰影看起來不情願又煩躁，他猜想是不想回山裡，至於原因……「可能是，不想離開路卡斯吧？」
灰影連忙點頭。講話不能溝通真是痛苦。
昨天才陪一個愛上吸血鬼無法自拔的傢伙哭一晚，現在又來一個……克雷格雙手搔灰影的脖子，嘆氣，「好啦，我們再想想有沒有辦法可以變回來，不然你這個樣子要怎麼和路卡斯住？」
「對啊，而且他姊也說不喜歡動物。」亞伯爾點頭。瑪麗安娜的外貌是個年輕女子，他以為和路卡斯是姊弟關係。
亞伯爾和克雷格說話時，灰影用爪子輕抓克雷格的大腿，想告訴他安東尼說的話，可是克雷格只知道他有話想說，聽不懂細節，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變身。
「晚上再說。」他小聲在灰影耳邊說。
但是青年旅舍不能讓寵物進房間，而且灰影不但大隻，臉看起來又兇，旅舍主人強調他必須戴嘴套，還要栓在後面的小院子不能亂跑，以免傷到其他客人。
拉不拉多看到新朋友，興奮地猛搖細長的尾巴，把灰影全身聞了一遍。灰影之前已經聞過這隻狗了，對牠沒有興趣。
要栓著還得戴嘴套，克雷格覺得這樣灰影太可憐了，但狼本來就一臉兇樣，灰影現在心情差，看起來更兇，青年旅舍的顧慮也不無道理。
「怎麼辦？要再找其他地方住嗎？」亞伯爾問。
現在退房又不可能退錢。克雷格煩惱時，想到了馬克。
亞伯爾帶灰影離開之後，路卡斯就鬱鬱寡歡地躲在房間裡。
瑪麗安娜也不理他，窩在影音室裡看電影。安東尼坐在她旁邊當人形靠墊，偶爾用指尖撥弄她的瀏海玩。
默默看完一部片，安東尼換了第二部。他想瑪麗安娜的心情或許好了一些，於是淡淡地說：「妳為什麼那麼反對？他好傷心。」
瑪麗安娜料想安東尼會提這件事，她冷冷地說：「誰叫那傢伙居然是狼不是人，而且還笨到變不回人。」
「妳不擔心路卡斯自己跑去找他？」
「他不敢。」瑪麗安娜斬釘截鐵地說：「沒有我，他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會。」
「他自己生活了八個多月。」
「還不是要靠我，他才有血喝？」瑪麗安娜語氣不屑，「要是靠他自己，早就因為亂咬人被發現，灰飛煙滅死翹翹了。」
瑪麗安娜說的是實情，路卡斯被她保護得太好，是一隻養尊處優的金絲雀，沒有多餘的煩惱，只要在主人的蔽蔭下唱出優美的歌聲就行了。
「那妳應該教他怎麼生存，不是把他留在－－」
「你很煩耶！」瑪麗安娜按下暫停，氣呼呼地坐起來，指著安東尼的鼻子大罵：「還不都是你！我就說不要子嗣了，多麻煩啊！要是沒有他，我們早就可以隱居起來快活了，我也不用那麼拼命……」
瑪麗安娜氣憤得眼球都變成血紅色，緊咬著銳利的尖牙，激動地喘息。
她向來薄情，對她的上輩－－使她成為血族的上一代－－也是如此，但不知為何深深被這隻該死的狼人吸引，為此他們逃離了各自的親族，隱姓埋名以主僕的身份生活。她以為她不會再愛其他人了，事實也差不多如此，路卡斯一開始對她而言也只是可愛又會唱歌的寵物，直到安東尼勸她不如收路卡斯為子嗣。
瑪麗安娜只負責給路卡斯永恆的生命，和血族有關的事從來是安東尼在教，因為她本來就只是想要一個可愛又會唱歌討好她的寵物而已，然而不知不覺間她開始想擴充自己的勢力，因為以前只要有她和安東尼就足以保護彼此，現在卻多了一個令人操心的路卡斯。撇開狼人和人類這些外患，沒心沒肝的血族在內鬥上也是心狠手辣，為了路卡斯，她得壯大自己。
「還不都是你！都是你！」瑪麗安娜猛捶安東尼，「也不想想是誰害我這麼煩！我能把他交給一隻什麼都沒有、連變身都不會的狼人嗎？不管是人類、狼人還是血族都會殺他們啊！」
血族的力氣比人類大得多，安東尼覺得肋骨好像斷了，他使勁抱住瑪麗安娜，痛得深吸幾口氣。
「是我的錯。對不起。」
瑪麗安娜總是很容易被安東尼安撫，她嘟著嘴巴靠著溫熱寬闊的肩膀，讓大大的手掌輕拍她的背。
「有妳這麼厲害的上輩，沒人敢動他。」
「少給我戴高帽。」
「妳不是主張，血族和狼人互相吸引是天性嗎？妳要他違背天性？」
「我後悔了，我搞錯了。行嗎？」
她是這麼主張過，還一度想建立一個同盟，可是找不到同伴。沒有人敢承認。
她認為血族和狼人對立這麼久一定是出於某種陰謀，因為他們天生互相吸引，一旦彼此結合，就會影響到第三方的利益，所以他們必須互相對立制衡，好讓這個世界不落入他們的手中。
這個陰謀論裡最可疑的就是人類。
而且最近一兩年，瑪麗安娜聽說許多血族受到控制，人數愈來愈多，她查了許久，發現源頭是一些高級俱樂部，血族社會在檯面下本來就是一團鬥爭得你死我活的爛泥，所以她起初不想淌渾水，可是又怕萬一路卡斯不小心也惹上了，那更麻煩……加上如果扯出某些位高權重的血族勾結人類謀害同族，或許還可以剿滅那些傾向人類的叛徒，趁機宣揚她的血族狼人親愛同盟。
但這些事搞得她煩死了。她本來就不喜歡社交，現在不但要和血族交際，還得養好幾個血僕經營公司，她只想和安東尼兩個人恩恩愛愛過日子而已啊！
鬧彆扭的瑪麗安娜撒嬌地讓安東尼哄一會兒，之後房間門敲了幾下，傳來路卡斯怯懦的聲音：「瑪麗安娜小姐……」
「進來。」
瑪麗安娜還是一樣慵懶地躺在安東尼懷裡，看著路卡斯忸怩地走進來。用膝蓋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要是路卡斯有膽子向她開口－－
「我想……去找灰影……」路卡斯低頭，緊張地捏手指，「安東尼說，我可以讓狼人－－讓灰影活得和我一樣久，我和他就有很多時間可以嘗試變身的方法，拜託……我會幫他洗澡，也會帶他出去散步……」
路卡斯很少直接向她開口，尤其這種顯然容易惹怒她的事，常常是透過安東尼去說，沒想到路卡斯這次真的講了。
甚至不怕惹她生氣，看來路卡斯真的很愛灰影。
她輕嘆一口氣。
算了，翅膀總是該硬的。
－待續－
留言列表
原創BL小說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