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柏文起床時，林舒維又不在床上，而且書桌上還整整齊齊地疊了摺好的衣物，他聽到奇怪的刷刷聲，林舒維正在刷浴室地板。
「就說你不用打掃了......」張柏文也有點不好意思，該不會是家裡太髒，林舒維看不下去才動手整理？
「受你照顧，不做點事不好意思。」林舒維繼續刷，「後面的衣服應該都是你的吧？我都放在你桌上了。」
「嗯，我看到了，謝謝。」張柏文看著刷地板的林舒維，「你......別刷了，我們去吃早餐吧。」
「我再沖沖水就好。」
等林舒維用蓮蓬頭沖去刷洗的髒污，才換了衣服下樓。
坐在開了冷氣的早餐店裡，林舒維無意識地咬著奶茶的吸管，仔細看著這家店裡的一切：牆上的新產品海報、一邊忙碌還能一邊和常客閒聊的老闆娘、早餐沒吃多少卻一直看手機的年輕人、吵鬧的小孩。林舒維想把這平凡早餐店的日常光景，深刻地記在腦子裡。
當然，還有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傢伙。
張柏文正要吃漢堡，注意到林舒維在看他，問道：「怎麼了？」
放空腦袋的林舒維沒準備好回話，隨便看了張柏文手中的漢堡和桌上的蛋餅，說：「你真能吃。」
「男生吃這樣還好吧？」張柏文望向林舒維面前的加蛋蔥油餅，「是你吃太少了。」
「哪有。這樣剛好。」
林舒維夾起一塊蔥油餅，默默吃了之後，說：「對不起，昨天那樣說你。」
「說什麼？」
「說你......是不負責任的夢想推銷員。」
「喔，那個啊。」張柏文笑著嘆一口氣，「之前也有人那麼說過，你不是第一個。」
林舒維不可思議地看他，「誰？他們爸媽嗎？」
「說來話長。」
張柏文臉上的笑容忽地褪去，看起來有些憂鬱，林舒維趕緊說：「其實我覺得你超棒，真的！講那種幹話的人不用理他啦！」
張柏文聽了不禁莞爾，「謝謝。」
「真的，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尤其你只有一個人，還花時間幫他們補習......」
「不，一開始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張柏文搖頭。
這讓林舒維驚訝，「之前還有別人喔？怎麼他們不教了？」
張柏文嚥下一口漢堡，淡淡地說：「你都沒看新聞嗎？」
「你們還上新聞？」林舒維更驚訝。
張柏文苦笑，「回去再告訴你。」
林舒維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講，不過張柏文說曾經上新聞，說不定他只想默默做好事，不想被旁人聽出來吧？
回房間之後，林舒維才知道為何張柏文不想在外面談論這件事。
張柏文參加的服務性社團，三不五時會去育幼院或山裡的部落學校送物資或辦活動，去年社長認為身邊近旁也有需要幫助的孩子，所以他們拜訪附近幾個里的里長，詢問一些中低收入的家庭，集合了有心想唸書的孩子，借用這個里的里長服務處為他們做課後輔導。
本來進行得還不錯，不但帶起孩子們的信心，成績也一點一點提升了。
直到某一天，一個六年級的女孩從公寓頂樓跳下。她的遺書上寫滿對社長的愛慕，還說下輩子要做社長的女朋友。
所有的矛頭指向社長玩弄小女生的感情，還有人妄加揣測社長肯定也玩弄她的身體，平時為人善良正直的社長雖然有部分社員和老師同學的支持，依然百口莫辯，沒有人相信他甚至從未私下和那女孩說過話，沒有人相信他委婉拒絕了女孩的告白，所有人給他冠上色狼兇手的罪名，逼得他不得不休學，聽說得了重度憂鬱症。
「那時候，大家把我們說得很難聽，什麼選妃啦，光源氏計劃啦，蘿莉控社團啦......可是我們也有收男生啊。」張柏文故作輕鬆地笑了兩聲，但聲音聽起來很乾，「很多家長也不讓孩子來了，他們本來就認為讀書沒用，小孩趕快畢業做工才是正途，現在讀書還會讀出事情來，怎麼得了。不想扯上關係的社員都跑了，社團差點撐不下去。現在是沒廢社，不過也不再做那種長期的活動了。」
林舒維聽得一愣一愣，不知該說什麼接話，好一會兒才說：「虧你還能繼續教。」
「因為他們幾個說不可能會愛上我啊，崇浩的阿嬤也來拜託，我才繼續教。看能教多久是多久。」
「你人也太好了吧？」
「我室友也很好啊，我還拉他來一起教。」
「你室友？」林舒維的目光不由得飄向那兩扇關著的房門。
「嗯，住這間的。」張柏文指了右邊的門，「他說他以前的數學理化還算不錯，我就拖他下水了，不然只有我一個人哪罩得住？」
「是喔......」
林舒維盯著那扇門，「所以他以前不是你們社團的？」
「不是。」
「他幹嘛幫你？」
「就......惻隱之心？」張柏文聳肩，笑道：「你不也下海了嗎？」
「我是無聊。」林舒維又補充：「還有看你可憐。」
「也是，謝謝你幫忙。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張柏文故意向他抱拳拱手，然後說：「你明天會回家吧？不要再蹺家了。」
說到林舒維不想聽的地方，他嘟起嘴，勉為其難點頭。
「明天我送你回去好了，你沒錢搭車吧？」
林舒維猛一抬頭，「啊？」
「不然你打算怎麼回家？走路？」張柏文見他點頭，不可置信地說：「要走很久吧？我送你好了。」
林舒維低下頭，「我沒錢還你喔。」
張柏文拍他的手臂，「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才不會向你要錢。」
林舒維忸怩一下，小聲說：「謝謝。」
「不客氣。」張柏文笑著回應。
林舒維有點想問張柏文，是不是對那四個男孩子也這麼好，會一起吃飯聊天、買東西給他們......可是他又不想問，就當做他是特別的，張柏文只有對他這麼好。
他的確是特別的。他還睡了張柏文的床，穿著張柏文的衣服。
可是明天，就要回去了。
借張柏文的電腦玩、叫張柏文帶他去距離不算近的公園散步、晚上買大雞排配魯肉飯，看著無腦的談話綜藝節目哈哈大笑，最後被張柏文催促著快點洗澡睡覺。
「讓我再看一下嘛。」林舒維不以為然，「現在放假耶，誰那麼早睡啊？你平常都這時候睡嗎？」
「沒有。」
「這就對啦。」
張柏文本來想恐嚇他會長不高，但想想他回家就沒電視看了，長高不差這一天，就讓他看個過癮好了。
「好吧，讓你看。」張柏文還是站起來，「可是我有點餓，走吧，既然還要繼續看，我們去買點吃的。」
林舒維差點又要揶揄他就是這麼會吃才這麼胖，但馬上把損人的話吞回去，老實地跟著出門。他不希望張柏文對他只有愛耍嘴皮子的印象。
又吃又喝，林舒維靠著熱量硬撐到一點，終於還是不行了，平常在家裡沒事做，他向來早睡，一點是他的極限了，洗澡的時候還差點閉上眼睛睡了。
關了燈，塞在牆邊的林舒維感覺到後面的床舖下陷，他轉身，側躺的張柏文背對著他。
習慣黑暗之後，隱約可以看見渾圓厚實的肩膀和背，那麼寬闊，像個大抱枕，似乎很好抱的樣子，雖然昨晚張柏文稍微摟住他的肩膀安慰他，那和擁抱的感覺還是不一樣。
可是林舒維想歸想，沒有膽子開口。他們才相處幾天而已，沒有親密到可以抱。
如果拿期中考第一名來換個抱抱，不知道張柏文會不會同意？全校前五名學校會發獎學金，他就可以搭車過來。這次他絕對不會再把錢交出去了，就算爸爸罵他也一樣。
想著想著，已經很睏的林舒維不知不覺睡著了，在夢裡他見到將近一年不見的媽媽，還和爸爸三個人抱在一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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