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出院之後，安娜替他們在城裡租了一個房子，當做臨時的住處。他們只有二個人，伊恩傷還沒痊癒又不會開車，住郊外的那幢大房子太不方便，然而那幢房子位置太偏僻，一時之間也賣不出去，只好先擺著。
伊恩在廚房煎蛋和培根。上星期不放心的安娜還來教他許多家事的技巧，雖然受過重傷又是家務新手的伊恩做起來不免笨手笨腳，還是比嬌生慣養的奧斯頓好多了。
奧斯頓前幾天想煎蛋，不是連蛋殼都碎在蛋裡，就是煎焦，還不小心把一整打蛋摔破；切麵包也會切到手，左手食指指尖被削掉一塊肉，伊恩緊張地要包紮時，神奇地復原了；煎肉沒注意油鍋熱過頭，肉排一下鍋，鍋子裡就爆出大火……各種浪費食物兼令人冒冷汗的行為，讓伊恩不敢再讓奧斯頓接近廚房；就算親眼見過奧斯頓的傷口會自己癒合，他也不准。
奧斯頓悄悄走到爐子前的伊恩後方，從後面環抱住他，「我怕站著對你的傷口不好。不然我們出去吃嘛。」
「不要這麼浪費錢。」
「是是是。現在我們沒有收入。我知道。」奧斯頓嘟著嘴道。
奧斯頓從來不知道家裡有多少財產，這次全部清算了才知道，如果不要揮霍得太誇張，應該一輩子都花不完，像伊恩省成這樣，說不定可以用上好幾輩子。不過這『一輩子』是指伊恩而言，奧斯頓根本不知道自己會活多久。
奧斯頓想起一件事，「對了，我還沒買報紙。」
「等我一下，我帶您去。」伊恩把蛋和培根盛進盤裡。
「我自己去就行了啦，就在外面而已。」奧斯頓不想讓自己變成伊恩的包袱，他極力想振作起來。
伊恩也知道他的想法，只能像放手讓小孩獨自出門購物的父母一樣叮嚀：「慢慢走，不要累倒了。」
奧斯頓慢慢走出玄關，一開門就面臨他目前最大的難題。雖然他們住一樓，但是大門到路邊還有幾階台階，以往上下樓梯都是由伊恩揹著或抱著，現在每次獨自走樓梯都是一大挑戰。
他整個重心全放在扶手上，像個七老八十的老人一樣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去。雖然賣書報的小攤子就在旁邊不遠，奧斯頓還是得慢慢走上好一會兒。
伊恩住院的時候，奧斯頓從醫院的公用報紙，看到里維戴爾家頻頻出現厄耗，先是希拉莉失蹤，尋獲時已死亡多時；接著約瑟芬中毒，幸好沒有大礙；然後是安斯艾爾失蹤。奧斯頓很關心情況發展，所以才要去買報紙。
早餐桌上，奧斯頓一邊吃著塗抹甜過頭的杏子醬的麵包，一邊翻閱報紙，不過報上沒有里維戴爾家的事，可見那些案子沒有進展。
里維戴爾家接二連三的謀殺案，目前似乎還沒有確切的疑犯，家族的旁系也被列入調查，這舉動讓那些旁系家族大表不滿；不過若是剩下的那對雙胞兄弟與約瑟芬也遭到謀害，他們就有爭取整個家族財產的資格，這也是很好的殺人動機。
奧斯頓直覺認為那一對雙胞胎八成是兇手，也許是報復上次希拉莉和安斯艾爾害他們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臉，也或許他們是想殺死所有人，將家族權勢納為己有。可是奧斯頓沒想到他們居然冷血到這種地步，連親哥哥和親妹妹都下得了手。
這事會不會也和亞撒有關？
奧斯頓想起亞撒令人髮指的笑容。亞撒從他家離開之後過了那麼多年，現在卻在這裡再度遇上，這只是碰巧嗎？還是說，這件事他也有份，因為想看著那有權有勢的家族毀滅……
奧斯頓煩惱地嘆氣，伊恩問道：「怎麼了？」
「今天的報紙不好看。」奧斯頓把報紙折了丟到一旁。
伊恩不知道什麼新聞會讓奧斯頓這麼不愉快，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認得的不多，奧斯頓不講他是不會知道的。既然那惹奧斯頓不愉快，不知道也就罷了。
「伊恩。」奧斯頓用手撐著臉頰，輕輕叫了伊恩一聲。
「是的，少爺。」把盤子端上桌的伊恩立時回應。
「我只是想聽你的聲音。」奧斯頓滿足地微笑。
還以為再也聽不到伊恩的聲音了……雖然有點沙啞，可是在奧斯頓心中沒有其他聲音比那更好聽了。
「您隨時都可以聽啊。」伊恩笑著，在他對面坐下。
「說是隨時，卻差點就聽不到了。」
父親猝逝後，奧斯頓不會再把所有的事當成理所當然。那些他以為理所當然應該要一直存在的人事物，可能一轉眼就沒了。
「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非常重要。可是我從來沒有顧及過你的感受跟想法。」奧斯頓的手肘撐著桌面，上半身伸到桌子上方，認真的臉湊近伊恩，「我已經想通了，伊恩。如果你要走，我不會阻止你。」
走？走去哪？伊恩被奧斯頓沒頭沒腦的問題問得傻住了，不知道要回答什麼。
「我想看著你幸福。」奧斯頓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我曾經羨慕過吸血鬼，他們可以製造一樣永生的僕人陪伴他們，多好；可是那樣不是很自私嗎？也許他們不想當吸血鬼……『永遠』事實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伊恩誠懇地直視奧斯頓澄澈的眼眸，堅定地道：「只要能一直陪伴您，永生並不可怕。」
「我綁住你了……跟吸血鬼用血誓綁住他們的僕人一樣……可是我可以反悔。你不要在意父親用錢買下你，你是自由的，伊恩，懂嗎？」
原來是會錯意了。伊恩還以為他神秘的小主子知道了可以讓他也不再老化的方法。
「沒有任何人強迫我，我願意服侍少爺，直到我倒下為止。」伊恩握住奧斯頓的手，「真的。不要再胡思亂想，我不會丟下您。」
「這對你不公平啊，你不要把生命都浪費在我身上。」奧斯頓也不知道自己是要伊恩走呢，還是要他留下。他聽到伊恩說要跟著他一輩子時，高興得連心臟都用力跳動到胸口疼痛，卻又覺得留下他是一件自私的行為。
「如果您要我走，我不會賴著不走。」伊恩也一臉認真的道：「可是不要說是什麼要我幸福之類的原因。離開您才是我不幸的開始。」
奧斯頓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放棄一切，伊恩這樣一說了他又開心又難過。
唯一的親人死了之後，奧斯頓才開始思考，伊恩要是哪天死了，他一定會愧疚得要命，愧疚他絆住伊恩、鎖住他的人生，就像愧疚自己始終讓父親擔憂與掛心一樣。
奧斯頓永遠也無法看到父親無憂的面容，反倒還讓父親擔憂到付出了性命。
這種感覺很討厭，因為再怎麼愧疚都無法彌補了。
「為什麼突然又這麼說呢？」伊恩擔心地問。
「……父親死了。我連到死都讓他操心，真糟糕，哈哈。」奧斯頓勉強笑了笑，「這種感覺真討厭……我也想讓他高興啊……可是從來沒有……」
奧斯頓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他發誓不再哭的。
他深深吸一口氣，順便把眼淚吸回去，無力地往後靠著椅背，喃喃道：「我不想再有遺憾，像對父親那樣。雖然這種想法，好像也是出於自私……」
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奧斯頓才好，伊恩著急地脫口而出：「您還有我啊！」
奧斯頓看著他，「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伊恩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就是自然而然地無法不關心奧斯頓，但他知道那絕不是因為肯恩的命令。
「因為我愛您。」這是他唯一想得出的答案。
「你為什麼愛我呢？你現在是自由之身，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們之間沒有關係了。」
「愛是不用理由的啊。」伊恩篤定地點頭，「有理由就不叫愛了。」
「誰……誰告訴你的啊？」沒想到伊恩會說出這種話，換奧斯頓呆了。
「艾琳說的。她之前喜歡上巴克先生。」
巴克是經營之前往來的牧場的家族。喜歡伊恩的是大女兒泰絲‧巴克，那巴克先生是……泰絲的弟弟嗎？艾琳喜歡小男生嗎？奧斯頓訝異地想。
「莉莉說巴克先生太老了，還說沒事幹嘛喜歡那麼老的男人，艾琳就有點生氣地說愛是不用理由的。」
奧斯頓噗一聲笑出來。原來艾琳喜歡上那個離婚的牧場主人，他以前都不知道這些事，現在知道實在太晚了，不然就可以開艾琳的玩笑逗她。想到這裡，他又有點寂寞地嘆了氣。
「我也愛伊恩喔。」奧斯頓低著頭，聲音小小的。
「抱歉，少爺您說什麼？」伊恩沒聽清楚。
奧斯頓跪到椅子上，雙手撐著桌子讓身體幾乎跨越桌子上方，靠近伊恩的臉。
「我愛你。」他說完，很快地在伊恩的嘴唇上親一下。
伊恩好像被奧斯頓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眼睛睜得老大。
「我愛你。」奧斯頓又重複了一遍，「就是因為愛你，所以我要你快樂。我不要你不幸。」
伊恩的視野差點被淚水模糊了，「跟著少爺就是我最大的快樂了。」
「真的？」奧斯頓頑皮地笑了起來，「我獨佔慾很強的……你這樣說，我永遠都不會放你走了喔。」
奧斯頓把面前的杯盤都推到桌子另一端，爬上桌面抱住伊恩的脖子吻他。
「少爺……這樣……沒有規矩……」伊恩在嘴唇碰觸的空隙斷斷續續地說。
「你很煩耶。」
奧斯頓爬過桌子，跨坐在伊恩的大腿上，狡黠地笑道：「這樣行了？」
「呃，不……」
伊恩才開口，就又被奧斯頓堵住。他的內心悲傷又空虛到了極點，伊恩是他唯一的慰藉和依靠。
「抱我，伊恩。」奧斯頓小聲地說：「緊緊地……抱住我。」
伊恩照著奧斯頓的話抱住他。奧斯頓的耳朵緊貼著伊恩的胸口，感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伊恩的體溫和濃厚的體味使他安心。
「不准離開我……永遠不准……」
奧斯頓的小手用力抓住伊恩背部的衣服，講話的聲音模糊不清，似乎有些哽咽。
伊恩把身子往前彎，將他的小少爺深深擁入懷中。
「放心，少爺。我永遠不會離開您。」
－待續－
留言列表
原創BL小說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