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製藥和艾碧兒化妝品的案子已經沒有需要太大關注之處,佐伯把後續交給藤田負責。他慶幸自己從MGN挖了藤田過來,否則若讓他接手,他一定會去掐死那個男人。
御堂手上還有幾個案子,他這陣子拼命工作,用工作塞滿腦袋就不會去想多餘的事,身體疲勞到極點就可以倒頭就睡;反正佐伯最近都沒有想碰他的意思。
佐伯一定覺得自己很下賤吧……
御堂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繼續寫商場的企畫。
佐伯最近都沒有碰御堂。一方面是怕會勾起御堂不愉快的回憶,畢竟他不知道永井那天晚上是怎麼對待御堂的;另一方面,佐伯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御堂,御堂這次沒有主動示好,他又拉不下臉去道歉,搞得現在好像二人在冷戰一樣。
再怎麼遲鈍如藤田,也知道二位上司又吵架了,而且和平常不同,這次持續好幾天,似乎還沒有停止的跡象。這種時候,公司只有三個人還真是悶。
「那個……佐伯先生、御堂先生,晚上我們一起去樂燒屋吧?聽說那間燒肉的──」
「不用,謝謝。」
「免了。」
藤田熱情的提議,再度被二人不約而同地打回票。他以前在MGN時先後在御堂和佐伯底下共事過,知道這二個人本來就是悶葫蘆,所以他努力想製造機會,說不定把酒言歡一下,把心裡話說開來就會沒事了。不過這次看來很難搞啊……
就算要去,也不是和你去。佐伯用眼角瞄了狀似苦惱的藤田一眼。佐伯也不是沒有想過找御堂去吃飯,可是寄了電子郵件他都沒回……自己那天晚上的確是說得太過份了,該不會御堂不打算原諒自己了吧?
看著電子郵件信箱裡只有公事和廣告,佐伯心煩地用手指敲桌子。
御堂不是沒有看到佐伯問他要不要去哪裡吃飯或喝酒的信,只是去了之後要說什麼呢?佐伯又想對自己說什麼呢?御堂害怕再去提起那天的事情,尤其如果二杯黃湯下肚,不小心說出其實自己──
御堂的目光停留在夾雜公事和廣告郵件中的一封信。
那天之後,永井也是三不五時寄信來,內容都是普通的噓寒問暖,有時也問能否一起共進晚餐。御堂當然全刪掉了。第一次被男人追求,讓御堂有點不知所措。永井不管是動作或語氣都那麼溫柔,彷彿御堂是一件琉璃藝品,要說御堂沒有一絲動心,那是假的。
為什麼佐伯就不能那麼體貼呢……?御堂不由自主地嘆氣。
御堂十一點離開公司之後,才回到自己住處附近吃飯順便喝酒……應該說是喝酒順便吃飯。最近大概因為晚餐直接變宵夜,還喝很多酒,御堂常常胃痛,不過他才不管,反正也沒有人在乎。
御堂有點頭暈地走回家,正要走上通往一樓大門的階梯,前面突然有人走過來,用帶點驚訝的語氣說:「御堂?怎麼喝成這樣?」
御堂想是佐伯來關心自己了,才剛抬起頭說:「佐……」就發現自己認錯人了。
站在眼前的,是一臉關心表情的永井。
御堂呆了一會兒,浸泡在酒精的大腦無法下達下一步指令。
「來,我扶你回去。」永井伸手摟住御堂的腰。
「你……你放開我!」御堂掙扎一下,用力推了永井一把,但反而讓自己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
這狼狽的模樣實在太難堪了,御堂努力扶著一旁大樓的圍牆站起來,只想趕快越過永井走進去。永井沉默地拉起御堂的手臂,用一手抓著跨過自己的後頸,另一手抱住御堂的腰,把御堂扶進公寓大門。
按開電梯,御堂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我自己上去。」
「不行。我送你上去。」永井知道御堂的顧忌,他說:「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御堂屈服於永井沉穩又堅決的語氣,老實地把疲憊的身軀靠在永井身上。永井雖然比他矮一些,可是這一瞬間,他覺得那肩膀好可靠。
永井用御堂拿出來的鑰匙開了門,本來好像還要帶御堂進去,但御堂制止了他,「到這裡就好……謝謝……」
看著御堂靠在玄關牆上脫鞋的背影,永井說:「晚安。」就關上門走了。
門關上之後,御堂才彷彿自言自語般地說:「……晚安。」
永井走出公寓大門,抬頭往上看。
他自認長得不差,而且不管男人或女人,幾乎都會被他的溫柔擄獲,他看上的男人,還沒有拒絕過他的。可是為什麼對御堂不管用呢?是因為那個佐伯克哉嗎?那種毛頭小子哪裡好?還是說,自己輸在年紀?永井苦笑一下。這一點他就沒轍了。不過他還是可以努力讓御堂知道,年紀大不見得不好。
佐伯晚上找本多出來吃飯。本多看佐伯幾乎沒怎麼吃,只顧著喝酒,他若無其事地問:「怎麼?很悶啊?」
「嗯。」
「和御堂吵架了?」本多知道佐伯沒有搞不定的事,唯一會搞不定的大概就是這檔事。
「嗯。」佐伯爽快地承認。
本多嘆一口氣。自己一個單身漢,實在也給不出什麼建議。「反正啊,我看十之八九是你的錯吧?」
「……大概吧。」
「人家不都說嘛,感情不是講道理的,管他是不是你的錯,你道歉下去就對了。」
說得倒簡單……。佐伯又悶悶地喝一口酒。
「不過我看你拉不下臉吧?」本多很明白,現在的佐伯和以前不同,自尊心很強。
「嗯。」
「請他吃飯?」
「失敗。」
「送個小禮物?附一張小卡片說『對不起我錯了請你原諒我』這樣。」
「會不會被他丟掉……」
「你們這次吵這麼兇啊?」本多有點驚訝。
佐伯默默把杯子裡的啤酒喝乾,又倒了一杯。
「丟掉的話再想別的啊,先做就是了。不然你每天早上捧一束花去他家等他?」
「那樣是反效果吧。白癡。」
「竟然說我白癡!我好心在幫你出主意耶。」本多不滿地噘起嘴。
這樣說來,除了紅酒之外,御堂到底喜歡什麼呢……?佐伯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發現自己沒有探究過御堂的喜好,只是一味把自己的喜好加在御堂身上。若要送小禮物,佐伯完全沒有方向。御堂喜歡花嗎?喜歡浪漫嗎?
發覺自己對御堂的了解太少了。佐伯今晚才認清,自己是個不稱職的情人。
第二天早上,御堂的頭有點痛,他走去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二顆止痛藥吞下去。這陣子天天喝酒,止痛藥變成必備藥品。他在沙發上坐著發呆一會兒,想起還沒洗澡,又拖著腳步走去浴室。
昨晚,好像遇到永井了?
御堂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做夢。如果做夢遇到永井,那也未免太……
御堂穿好衣服和鞋子,打開玄關門時,他注意到門上用膠帶貼著一個小紙袋。他把紙袋拿下來,打開一看,看起來是一盒藥,上面還附了一張便利貼。
『美國買的。解酒很有效。止痛藥別吃太多。』
那是一盒全新未拆的發泡錠。便利貼的字跡,不是佐伯的。
是永井……?
昨天那麼晚了,他又特地回家一趟,拿這個過來?
拿著那盒發泡錠,御堂苦惱地嘆了一口氣。他先暫且把發泡錠放在鞋櫃上。反正今天已經吃過藥了。
晚上,御堂下午外出洽公完直接回家,沒有回公司。他在附近的居酒屋喝酒,看看時間才快九點,今天應該不會再碰到永井吧。
御堂雙眼朦朧地看著杯子裡不斷冒泡的金黃色液體。那傢伙到底想怎麼樣?都一把年紀了,還來追求別人嗎?
御堂苦笑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有魅力的人呢。
旁邊的空位有人坐下,然後御堂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別喝太多。」
御堂張大眼睛看著旁邊的人。是永井。這傢伙怎麼這麼陰魂不散?
「啊,不要誤會,我沒有特別跟蹤你。」永井微笑著說:「只是剛剛想去你家樓下時剛好看到……」
到別人家樓下等人就已經是跟蹤狂的行為了。御堂不滿地想,接著他突然又想到,現在才八點多,永井就來了;如果自己又半夜才回家,他也會等到半夜嗎?他該不會昨晚就那麼等了幾個小時吧?
「你很閒嘛,副社長先生。」御堂揶揄地說。
「是不忙。公司大,人多,只有重要的事情才會到我手上。」永井點了二個小菜,把啤酒倒進杯子裡。
大公司啊……御堂想起以前在MGN當部長的日子。自從佐伯闖進他的生活之後,一切都變調了。也不是說現在這種生活不好……
御堂低著頭,用眼角瞄了永井一眼。都這把年紀了,沒有結婚,也沒有固定伴侶嗎?或是之前有,現在分了?御堂想到自己和佐伯也不知道可以一直走到什麼時候,心裡突然有點苦澀。
「不要一直喝悶酒,對身體不好。」
是誰害的啊?御堂想起那天晚上和佐伯吵架的情景,表情沉了下來。那個性騷擾魔人最近都不理他,他已經沒有和佐伯繼續下去的自信了。
御堂突然覺得好寂寞。佐伯應該是他最親近的人,卻好像最不懂他。想到這裡,酒精催化下的淚腺變得發達,御堂感覺鼻頭一酸,視野一下子變得模糊,眼淚幾乎掉下來。
糟了。御堂用手遮住眼睛,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掉淚。所以他喜歡一個人喝酒。
他想盡量讓心情平靜下來,但永井默默地用一隻手臂環住他的肩膀,身體也靠了過去。
被抱在懷裡的放鬆感,更加刺激了勉強止住的淚腺,眼淚不斷滑落御堂的下巴,在桌上形成一小灘水漬。
永井沉默著,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摟住御堂的手加重了力道。
可惡。真不想被這傢伙看到自己這麼軟弱的模樣。御堂懊惱不已,可是眼淚停不下來,他也沒辦法。他軟弱的模樣,只想讓佐伯看到。
佐伯……
這個名字彷彿一根繩子,狠狠勒住御堂的心。他覺得心臟好痛,無法呼吸。
好不容易哭到一個段落,連袖口都濕透了,御堂深深嘆了一口氣。如果佐伯真的……要分手的話,乾脆就投靠到這個溫柔的懷抱裡好了……。御堂突然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吃了一驚,他抓起桌上的餐巾紙隨便擦了擦臉,「我要走了。」御堂沙啞地說,並站起來。
永井仍沉默地跟在後面,結帳時原本他先出手,但御堂冷冷地對店員說:「分開結。」
走出店外,永井還跟在御堂旁邊,御堂看著前方,沒有轉頭地說:「我今天沒醉。不用送了。」
「……讓我陪你走一段吧。」
「不用了。」
「到樓下就好。好嗎?」
因為自己剛才大哭一場,所以他在關心自己嗎?御堂又無奈地嘆氣,沒有再說什麼。
永井走在御堂旁邊,二人沒有交談,到了御堂住的公寓一樓外面之後,永井也如他所說地停住腳步。發覺永井沒有跟上來,御堂這才知道已經到家了,他回頭看停在後面不遠處街燈下的永井,永井只是微笑著對他揮手,然後離去。
想不出來御堂到底還喜歡什麼的佐伯,很沒創意地又買了紅酒。不過這次他聽說一家進口超市最近進了超貴的高級西班牙生火腿,所以特地跑去買,還買了新鮮現切的帕瑪森乳酪。至於其他本多建議的什麼花啊蠟燭的實在太做作了,佐伯考慮之後還是放棄。
帶著東西走到公寓樓下,佐伯抬頭看,御堂家裡沒有開燈。還沒回來嗎?
他上樓之後,用鑰匙開了門,屋裡果然沒有人。那就給御堂一個驚喜吧。佐伯把乳酪切小塊,生火腿擺盤放好,再拿出二個杯子,等著御堂回來。
不過還真久耶。佐伯拿出手機想打給御堂,想想還是算了。他走到陽台抽煙,無聊地看著樓下,想看看御堂會從哪個方向回來。
佐伯原本沒有注意進入視野的二個人,因為看起來只是二個平常的上班族,直到他們在大樓前方的路燈下,其中一人把正要離去的另一人拉過去擁吻。
啊……還真大膽哪。佐伯笑了一下。他以為只有自己會幹這種事。每次御堂都會又害羞又生氣地叫他別再這麼做。他就是愛看御堂那種模樣。
不過,佐伯的笑容,下一秒就僵在臉上。
被吻的一方推開另一人,佐伯因此看到了他的長相。
是御堂。
雖然現在已經快進入濕熱的季節,佐伯卻感到手腳發冷。
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
現在應該要裝作沒看到,走回屋裡去嗎?裝作沒看到的話,或許還有可能──
還是就當作自己沒有來過,趕快從樓梯逃走……
可是他的腳變得不像是自己的,一動也不動。
就在佐伯不知如何是好時,御堂忽然抬頭,佐伯看到他驚訝地張大眼睛。
被他看到了。
御堂不知道為什麼佐伯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家的陽台上,而且還被他看到糟糕的一幕。
雖然剛才一開始是永井強吻,可是心裡空虛的御堂也順勢接受了,直到在路上接吻讓他想起佐伯,他才猛然回神推開永井。
御堂一直看著佐伯,脖子僵硬到無法讓頭低下來。
怎麼辦?
這下佐伯很可能真的會要分手了。他一定會狠狠地嘲諷自己,上次根本不是被強迫,是自己主動貼上去的。想到佐伯那天的表情,御堂就沒有勇氣走上去。
可是今晚不面對,明天上班還是會碰到。御堂困難地移動腳步上樓,打開門,佐伯卻已經不在陽台上了。
御堂連忙跑到陽台上往外看,過一會兒,一輛眼熟的銀色轎車從地下室開出來,迅速消失在黑夜裡。
御堂頹喪地走進客廳,看到桌上好好地擺著紅酒、生火腿和乳酪,全身脫力地跪坐在地上。
看到那些,他知道佐伯是來找自己和好的。可是、卻…………
「我到底在做什麼……」
御堂絕望地閉上眼睛。他希望明天永遠不要到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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