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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斯頓坐在空無一物的純白中發呆。

  他周遭只有一片白,沒有任何雜質的白,當然也沒有一絲影子,所以他看不出這裡是什麼地方,但他也沒有特別想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只是屈膝坐著,呆呆地凝望沒有盡頭的前方,腦子裡什麼也沒想。

  他好累,累得連眼皮都不想眨。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當周遭的白讓他有種自己好像瞎了的錯覺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輪廓,那個漆黑的影子和白色的對比太強烈,甚至刺痛了奧斯頓的眼睛。他按住左眼,彎腰呻吟。

  身旁響起彷彿從地底深處冒出來似的低沉聲音,他從未聽過那種聲調,比他所聽過的低音號更低,不像人會有的聲音。

  他仍按著左眼,抬起頭,瞇起的右眼看著那個巨大的黑影。那不是完全黑的影子,它的下半身裹了一條白色的及膝裙子,黃中帶綠的雙目直勾勾地望向他。

  奧斯頓認出祂。

  「阿努比斯……」

  沉重的聲音再次震動奧斯頓的耳膜,他不得不改為摀住耳朵。

  這次他聽出來了,那個聲音好像在說「起來」。不是語言,而是一種感覺。

  「不要!」奧斯頓固執地大叫,「我好累!帶我見歐西里斯!」

  從阿努比斯沒有表情的純黑臉上,奧斯頓彷彿看出祂的愕然。

  接著祂似乎微微發怒,舉起不知何時出現的權杖,大力一揮。


  奧斯頓緩緩睜開眼睛,出現眼前的是白色的牆,不過這次的白色上面有大片黃漬與灰塵,不是剛才潔白無瑕的地方。

  他躺在陌生的房間裡,外面隱約傳來講話的人聲,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不舒服的氣味,像是消毒水與藥品。他想轉動頭部,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只能動一點點。

  「奧斯頓少爺?」

  一個熟悉的女聲試探地問一聲,奧斯頓聽出那是艾琳的聲音。隨後她匆匆跑出去,不一會兒又開了房門進來。

  這次奧斯頓看到的是他的父親。印象中總是梳得油亮整齊的棕髮,現在看起來黏膩雜亂,奧斯頓第一次注意到父親的髮根變白許多,像他的膚色一樣蒼白,更顯出雙眼下方的眼圈有多深。

  「父親……」奧斯頓虛弱得只能發出氣音,「這裡是哪裡?」

  「噓,別說話。」肯恩輕輕摸他的頭,「這裡是醫院。你需要休息。」

  醫院?

  奧斯頓起初以為自己又怎麼了才會被送來醫院,可是看這病房的樣子,應該是城裡才有的大醫院。接著他想起來了,他被列斯騙走,然後伊恩來了,他們要殺他……

  回想起滿身是血仍不顧一切撲向列斯的伊恩,奧斯頓無力的心臟擔憂地緊縮起來,牽動整個胸腔劇痛,他皺起五官,連叫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怎麼了?」肯恩著急地蹲在床邊,握住他的手,「醫生說你沒有受傷……哪裡不舒服嗎?」

  「……伊恩怎麼樣了?」奧斯頓喘著氣問。比起詢問那二個惡魔到底被抓了沒,他更關心伊恩的狀況。

  「他……沒事。」肯恩撫摸著奧斯頓的手,嘆了一聲,「真是,怎麼會這樣呢?那二個兇手……唉。」

  「逮捕他們……了嗎?」雖然不抱期望,奧斯頓還是姑且一問。

  肯恩微微搖頭。

  里維戴爾家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他,家主安東尼把事情壓下來,等確定奧斯頓沒有大礙之後才告知肯恩。

  肯恩以為是奧斯頓身體不適,等他看到渾身是傷昏迷不醒的伊恩,才知道是里維戴爾家那兩個頑劣的兒子又欺負奧斯頓。以前對方總說小孩子不懂分寸,他只好摸摸鼻子算了,這次伊恩差點小命不保,現在情況還不樂觀,實在做得太過份了,簡直狗眼看人低!

  肯恩原本氣不過,想找律師控告那兩個兇手,但是到處碰壁,沒人肯接。他們勸肯恩不要為了伊恩這種不值錢的下人和里維戴爾家翻臉,不划算,反正奧斯頓只是身體虛弱昏倒,沒有受傷;加上里維戴爾家放低姿態,送上一筆鉅款慰問,暗示安斯艾爾的婚禮不能延宕,希望這件事就此結束。

  在里維戴爾家面前,克雷坦家只是一介小小的商人,無權無勢,財力又不夠大,再怎麼不願意,肯恩最後還是只得把這悶氣吞下去。

  奧斯頓不算意外,他料想安東尼先生一定會想辦法讓那二個垃圾免去牢獄之災。他氣得胸口更痛了,但再怎麼生氣也無濟於事,不可否認,里維戴爾家的影響力大多了。

  算了,伊恩沒事就好了。

  奧斯頓按著胸口喘息一會兒,道:「我想去看伊恩。」

  肯恩不同意,「你多休息。不然被伊恩看到你這樣子,會害他擔心。」

  這麼說也有道理,雖然奧斯頓也很擔心伊恩。不過伊恩都受那麼重的傷了,還是別再增加他的心理負擔比較好。奧斯頓想了之後,按捺住想見伊恩的衝動,又躺下來。

  隔天,奧斯頓聽到安娜小姐似乎在病房外面嚴詞拒絕某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再三拜託,之後安娜小姐一臉不悅地開門,讓安斯艾爾進去。

  「真的十分對不起。」他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之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奧斯頓,「我知道這不能彌補什麼,但這是我本人的歉意,希望能請你收下。」

  奧斯頓看了信封一眼,嘆氣,「你的婚禮還好嗎?」

  安斯艾爾也深深嘆氣,點頭苦笑,「昨天還是照預定完成了,畢竟要是延後,影響的不只是我們家,再怎麼兵荒馬亂也得辦。不過家父缺席了,這事讓他氣得腦溢血,險些就這樣去了。那二個傢伙真是混蛋。希望你能夠原諒。」

  奧斯頓只想殺了他們,這輩子遑論原諒。

  「你自己也小心一點。」奧斯頓道:「我知道這樣說你會覺得不舒服,不過說不定你這個長兄對他們來說很礙眼。當作我多嘴,多注意一些。」

  「……或許吧。」

  再怎麼說也是親弟弟,奧斯頓知道安斯艾爾不會太認真看待他的建議。但那二個傢伙的冷血程度已經超出奧斯頓的想像了,這次他們所做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犯罪,如果不是安斯艾爾及時發現,奧斯頓現在已經是他們的禁臠,在伊恩的屍體旁邊讓他們蹂躪。

  二人沉默了。安斯艾爾誠懇道:「再次向你致歉。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傷害我的不是你。」奧斯頓淡淡地道。

  安斯艾爾看奧斯頓依然虛弱,不敢叨擾太久,一會兒就回去了。

  奧斯頓想去看伊恩,他覺得自己已經沒事了,但肯恩仍然不讓他去。他一再央求,肯恩才鬆口說出伊恩其實還昏迷不醒。

  這下奧斯頓更不能不去了。「求求你,父親。」奧斯頓急得要命,「我真的已經沒事了。」

  肯恩無奈地嘆氣,「我知道你擔心他……可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我會的,我會注意的。」奧斯頓的眼中的淚水幾乎滿溢,哽咽道:「求你,父親。」

  肯恩帶著奧斯頓去伊恩的病房。伊恩一直靜靜地躺在床上,連睫毛都沒有顫動過。

  奧斯頓握著伊恩的手,看著那雙始終沒有睜開的眼皮發愣。燈光下,伊恩的臉色蒼白如紙。

  幸好送醫的時間還不算晚,伊恩眼下算是保住性命,但接下來就要看他的意志力了──剛才那個禿頭又臭臉的醫生這麼說。

  論意志力,伊恩不會輸的。奧斯頓握著那隻涼涼的手掌,眼淚不由自主掉下來,他趕緊用袖子擦掉。他不要再讓伊恩看到他哭,他得堅強起來,不要老是給伊恩添麻煩。

  『別哭,少爺。』

  他彷彿可以聽到伊恩這麼說。

  「你醒來……我就不哭了……不會再哭了……」奧斯頓親吻著沒有動靜的微涼手背,伏在伊恩身旁,無聲嗚咽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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