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瑞站在陽台上,曙光從交錯的建築物之間射來,清晨的涼風迎面吹拂,似乎有某種訊息,隨著風一絲絲飄過來。前天起,蓋瑞就一直有若隱若現的感應,不分晝夜,似乎十分急切,直到今天,他的感受終於變得比較清晰。
好像有人在叫他。
他閉上眼睛,設法專注在那飄渺的訊息上。他的腦海中漸漸浮現一張面孔,和他一樣的面孔。
會是『他』嗎?
這樣看來,『他』當年應該也逃出來了,雖然蓋瑞不明白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他』才要找他,可是他仍然非常興奮,因為那是『他』,是他的另一半。蓋瑞很想去找『他』,他感覺得到,『他』的所在之處應該不遠。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克萊德,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蓋瑞認為不會花太多時間,於是只拿了鑰匙,悄悄開門出去。
蓋瑞在各方面都沒有比平常人厲害太多,和『他』比起來更是相形見絀,白天有很多雜音,他必須十分集中精神,才能捕捉到『他』的訊息,常常一個轉角拐錯彎,那條細絲就斷了,必須重新尋找。
從早上跑到下午,眼看太陽開始西斜,蓋瑞有點急,他沒想到自己這麼鈍,花了這麼多個鐘頭還沒找到『他』。克萊德醒來沒看到他的話,說不定會擔心,天黑之後還是打個電話回去好了。
蓋瑞分心去想這件事的時候,細絲一般的訊息又斷了,蓋瑞心煩地嘆了一聲,站在T字路口專心去感覺『他』。
他已經跨了二座城市,沒想到會這麼遠。最後他走到一座橋下,在河岸邊的橋墩旁發現了『他』。
喬舒亞的模樣狼狽得令蓋瑞大吃一驚。喬舒亞穿著淺藍色短袖連身長衣,彷彿從醫院逃跑的病患,衣服的前方中央有一片從領口往下蔓延到腹部、深淺不一的大片血漬,血流的痕跡從領口往上延伸,經過鎖骨和頸部,到達他的嘴巴──或者說,從他的嘴巴流出來。
怎麼可能?蓋瑞無法置信。他們應該不會生病、不會受傷。可是眼前的『他』看起來卻如此虛弱。
蓋瑞趕緊跑到喬舒亞身旁跪下,擔心地問:「你怎麼了?怎麼變成這樣?」
「太好了……你來了……」喬舒亞喘息著,聲音很微弱。他原本不抱希望了,因為自己的力量愈來愈弱,而『他』原本就很遲鈍,說不定根本感應不到他的呼喚。
「別、別說話。我帶你去……醫院……」
「醫院」這二個字讓蓋瑞覺得陌生,畢竟他和克萊德從來不需要去醫院。他到現在還是很難相信『他』會需要去醫院。
「沒有用……」喬舒亞痛苦地蹙眉,又嘔出一大口血,在衣服上添加新的鮮紅色,「我快死了……他們……找到我……」
『他們』?關鍵字讓蓋瑞緊張地四下張望。會是『他們』對『他』做了什麼殘酷的事,害他甚至不能再生了嗎?
「放心,我……解決他們了……」喬舒亞慘淡地笑一下,「我、需要你……」
「我在這裡。我可以幫你什麼?」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蓋瑞,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那隻手冰涼的程度不亞於克萊德,讓他更害怕。
「我……要你……看著我………」
不明就裡的蓋瑞,依照喬舒亞的話,凝視著他。
喬舒亞半睜的眼眸望進蓋瑞的眼中,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
下一秒,喬舒亞的手,從蓋瑞鬆開的雙手之間滑落。
蓋瑞張大眼睛。剛才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鑽進他的頭腦。從眼睛。
他忽然什麼都看不見了。眼前一片黑。頭腦裡充斥莫名其妙的事物、沒看過的人、沒去過的地方。
他用力抓住自己的頭,手指甚至穿過皮膚,幾乎要戳透頭骨,血沿著手指和臉部輪廓往下流。
宛如有一個龍捲風襲擊他的大腦,混亂之中充滿劇痛。他無法克制地瘋狂大叫起來,不斷地吶喊,即使聲嘶力竭仍不罷休,彷彿大聲喊叫就能把衝入頭腦裡的東西趕跑。
默默站在橋墩背面的亞撒終於忍不住笑出來。真是太有意思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幸好他們分裂成雙胞胎。這種情景實在是千載難逢。
他走到橋墩前方,好整以暇地雙手環抱胸口,看著蓋瑞一個人縮在草地上,和體內另一個自己掙扎搏鬥。
接下來支配這個身體的人,會是哪一個呢?亞撒頗有興趣地猜想。
不過亞撒沒辦法看到最後的結果。痛苦萬分的蓋瑞,一轉眼就以驚人的速度消失了。
雖然看不到結果令人遺憾,不過亞撒再怎麼樣也追不上那個速度,他甚至連蓋瑞離去的方位都沒看清楚。他收起笑容,抬頭遠望即將西沉在河川一端的橘色夕陽,信步離去。
B國發生了規模頗大的火燒山,野火在乾燥的秋風助長下迅速延燒,警方與消防隊疏散了住在山間與山腰的上千位居民,猛烈的火勢還造成不少救難人員英勇犧牲。
人煙罕至的深山,是第一波救火重點地區,矗立著餘燼殘幹的焦土中,有一幢燒得焦黑傾頹的建築物,那裡四周都是軍方的佈署。建築物或許是起火點,或許是被野火波及,但不論如何,都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則新聞報導中。
軍方的秘密,感覺上也是一個可疑的地方。安德魯請了一個曾駭進好幾國政府單位惡作劇的駭客,幫他偷B國軍方的調查報告,得知除了計劃主持人和實驗體之外,所有人員都命喪火窟,似乎是因為機房發生爆炸,造成機器短路,關閉了所有的門,使得所有人被鎖在室內無法逃生,才導致這場意外。
出乎安德魯意外的是,駭客查遍了各單位的資料庫,到處都沒有計劃主持人的資料,連姓名都沒有;所謂的實驗體也是一樣。
軍方調查到爆炸的晚上,有居民目擊山路上有車燈,顯示有人下山,所以新聞報導說的是,疑似年輕人在山上升火露營,不慎引發火災。
清查比對了和研究所一同燒燬的車輛,B國軍方鎖定了目標,那輛車第二天就越過了國境,被發現遺棄在D國一個小城市的河邊。D國和B國中間還隔著一個國家,可是三個國家的邊境警衛竟然都沒有記錄,也沒有人對那輛車有印象。
安德魯回想這幾個月裡發生的一些重大國際新聞。A國總理候選人遭到滅門,連家裡的老小都無一倖免;B國秘密資助A國政府軍隊的傳言早就甚囂塵上,很有可能會為了繼續利益輸送,殺害當選呼聲高的對手。
最離奇的是I國的一位議員,疑似辦公時打瞌睡,鋼筆尾端由眼睛刺入腦部,被發現時已經死亡。他是最致力於反對政府聲援B國某些外交政策的議員,如果說是B國動手腳的加工意外,似乎也不無可能。
B國的嫌疑十分濃厚。說不定那場火燒山,是有人為了救喬舒亞和『另一個』逃脫所引發的。安德魯想去D國看看,或許可以僱用當地的偵探查到一些線索,他迅速安排了私人飛機和住宿,打算用出國散心的理由,叫卡洛和他去那裡渡假一週。喬舒亞失蹤超過半年了,卡洛一直鬱鬱寡歡,也該出去走走,轉換一下心情。
就在他安排好一切之後,駭客打了通電話給他。
「嘿,老闆,你說你在找人嘛?我順便幫你查了一下D國的警察單位,那裡這幾天有一個無名屍,黑髮男性,藍灰色眼珠,年約二十,身高五呎十吋,還蠻符合你的條件。我傳資料給你。」
駭客的話令安德魯不安,他一收到檔案立刻打開,上面的照片讓他的心臟幾乎要停了。
螢幕上面色死灰的黑髮青年,酷似他魂牽夢縈的情人。
不,不,這不一定是喬舒亞。說不定是『另一個』。安德魯在心中否定。
死者的死因是多重器官衰竭,陳屍在堆滿廢棄物的橋墩旁。目擊者說是聽到有人大叫,過去看了才發現的,據說那裡除了死者,原本還有一個人,但奇妙的是,聽到叫喊聲而過去的數名目擊者中,沒有一個人記得那個人的長相。
喬舒亞不可能死於器官衰竭,另外一個也不可能才對。這應該只是和他們長得很像的人……吧?
最後那個問號,安德魯自己也下得沒有把握。照片上的那張面孔,實在是太像喬舒亞了;可是他也不想相信,等了這麼多個月,最後等到的是這樣的消息。
喬舒亞不會死的。安德魯不斷安撫自己的內心。
坐在地鐵月台椅子上等車的中年人,看到自己要搭的車來了,隨手把已經看完的報紙放在自己坐的候車椅上,走到月台邊上車。
從剛才就坐在中年人旁邊,身穿墨綠色風衣、把軟呢帽緣壓低的男子,拿起被擱置在座椅上的報紙,翻到他剛才瞥見的社會新聞版,看著角落的一則小報導。附近的城市發現無名男屍,警方在報上刊登模擬男子容貌的畫像,請認識那名男子的人前往認屍。
他盯著上面的黑白畫像。雖然畫像上的人是個成年男子,但還是有些神似他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是蓋瑞嗎?怎麼可能?
蓋瑞明明不會死。就算被他吸過那麼多血、被他揍得死去活來,也沒有斷氣過。
他也草草折起報紙,隨手丟向一旁。
蓋瑞既然在這裡,表示克萊德應該也在,他找他們兩個好久了。
可是蓋瑞死了,那克萊德……
會是獵人下的手嗎?居然殺得死蓋瑞?
心煩的他走出剪票閘門,上了通往地鐵車站出口的樓梯,秋夜的冷風灌進通道,伊凡拿起軟呢帽重新戴好,走出天色已暗的地面。
克萊德拿著報紙的手在顫抖。認屍啟事上的畫像,他曾朝夕相處了好幾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可是他無論如何無法相信,蓋瑞居然死了。
不。克萊德在心中否認。這說不定是另外一個……是蓋瑞的雙胞胎兄弟……
可是就算是另外一個,應該也不會死才對;更何況,據蓋瑞所說的,另一個比他還要厲害。
克萊德把報紙揉成團,狠狠扔進角落的垃圾桶裡。他絕對不去認屍。那個人不是蓋瑞。蓋瑞不會死的。
可是,那失蹤了這些日子的蓋瑞,到底在哪裡?
你……給我……出去……!
身體交給我。
休想!你這個自私的混蛋!這麼久沒見你居然這樣對我!
身體交給我。
他蜷縮在郊區一幢破爛的獨棟廢屋裡,月光從屋頂腐爛塌陷的大洞照進來。他不斷用頭撞磚造的壁爐和牆壁,儘管是磚造的,也被他撞得幾乎全毀,到處血跡斑斑。
滿臉血漬的蓋瑞,想把頭腦裡的另一個『他』──喬舒亞趕走,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整整二個星期,他們二人的意識一直在同一個大腦裡互相角力,爭奪身體的控制權,讓這具身體疲憊不堪。
他們共用一個大腦,知道了彼此這些年所經歷的所有事情,但是這不代表他們願意放棄現在的生活。他們有各自深愛的人,不可能妥協。
蓋瑞從小就很弱,所以喬舒亞原本以為他可以輕易併吞蓋瑞,他沒想到事情牽扯到克萊德,蓋瑞會變得如此強硬。
你不要再逞強了。亂撞一通,身體會受不了。
「你才是!給我滾!」
蓋瑞崩潰地尖叫之後,他感覺到喬舒亞好像平靜下來,他也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
接著,一句話出現在他的腦中。他想那是喬舒亞想說的話。
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蓋瑞有點不安地對著空氣問道。
你回去吧。
他放棄了嗎?蓋瑞不明白喬舒亞在想什麼,喬舒亞好像什麼也沒想,至少他感覺不到。蓋瑞站起來,靠著壁紙發霉長草的牆壁喘氣。
「那你出去。」
沒辦法。你太弱了,我出不去。
「不會吧!」蓋瑞自己一個人哀號起來。
是真的。
所以這傢伙註定一輩子要住在我的頭腦裡了?所謂的多重人格就是這種感覺嗎?蓋瑞煩惱地想。
以我們的情況,只能算是雙重人格,還不到多重。
「不好笑。」
蓋瑞像精神病患一樣自言自語。喬舒亞沒有再擾亂,他感覺輕鬆多了。稍微休息一會兒之後,蓋瑞離開廢屋,往克萊德所在的方向跑去,途中遇到路邊住家院子的自動灑水器為草坪灑水,他順便去滿臉的血,否則被人看到就糟了。
回到住處時,天已經快亮了。蓋瑞這兩個星期只顧著和喬舒亞纏鬥,不知道自己離開了很久,他還在想,或許克萊德已經就寢,他不想打擾克萊德,於是拿出鑰匙,插入門上的鑰匙孔裡。
他悄悄轉動鑰匙,可是才轉到一半,門就猛然往內拉開。
克萊德聽到有人用鑰匙開門,除了他之外唯一有鑰匙的人就是蓋瑞,於是他急忙跳下床,衝出來開門,門外果然站著讓他一度心碎的蓋瑞。
「蓋瑞──」
克萊德才剛高興地叫出蓋瑞的名字,蓋瑞開朗的表情驀然一沉,克萊德從未看過蓋瑞露出那種表情,不由得一怔。
剎那間,克萊德覺得胸口好痛。他低下頭看,蓋瑞的右手直直插入他的胸口,貫穿了他的身體。
克萊德的身體瞬間失去力氣,整著人掛在那隻手上,重量拉扯傷口,讓克萊德覺得胸口更痛。他沒有力氣的手指抓住那隻手臂,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斷斷續續地吐出氣音:「蓋……瑞……?」
「殺了你,他就會放棄身體了。」
你幹什麼!你幹什麼!放開克萊德!
不管蓋瑞如何瘋狂吶喊,也只限於在頭腦裡。他現在才知道喬舒亞利用了他。
透過蓋瑞的記憶,喬舒亞知道吸血鬼即使被貫穿心臟,也只是全身無力,頂多進入假死狀態。要殺死吸血鬼,最好的方法就是……
不要!不要!住手!你這個瘋子!
喬舒亞用手臂拖著痛苦不堪的克萊德走向窗戶。朝陽已經升起,但是在旁邊建築物的阻擋下,金色的日光目前還沒辦法直接照進來。
克萊德被那隻手臂牢牢固定在窗邊,他感覺到玻璃窗外的空氣開始出現溫度。
「你……恨我……嗎……蓋瑞……」克萊德彷彿認命似地,露出苦澀的笑容,「對……不……起……」
不斷聽到蓋瑞在頭腦裡大哭大叫,喬舒亞厭煩地皺眉嘖了一聲,說:「我不是蓋瑞,蓋瑞很愛你。但是我需要這個身體。抱歉了。」
克萊德不懂蓋瑞說的是什麼意思。眼前這個人長得和蓋瑞一模一樣,穿著蓋瑞的衣服,怎麼會不是蓋瑞。
一絲陽光穿越建築物之間的縫隙,爬上窗台,碰觸到克萊德的手指,指尖像著火一樣冒煙發黑,日光燒灼的痛楚遠比胸口的傷更劇烈,克萊德痛得不斷發抖。
喬舒亞並沒有想凌遲克萊德的意思,他想給克萊德一個痛快,可是他沒想到這裡這麼不容易照到陽光──說來也是,這可是吸血鬼的家,採光怎麼可能會好?
喬舒亞想去拿菜刀砍下克萊德的頭,不過蓋瑞的記憶讓他知道這間房子沒有廚具那種東西,也只有不能點火的黑晶爐。
正當喬舒亞為龜速升起的太陽煩躁不已時,窗外忽然出現一個影子,把本來就不多的陽光完全擋住。
喬舒亞在那瞬間就認出那個影子是一個人。有人出現在五樓的窗外,讓他稍微吃了一驚,對方沒有停頓,立刻撞破玻璃,喬舒亞退開時,手臂也從克萊德的身上抽離。
血液從胸口的破洞大量噴出,克萊德躺在地上,幾乎喪失意識。
「克萊德!」
背光的入侵者急切地叫克萊德的名字。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失血過多而虛弱的克萊德勉強轉動頭部,難以置信地看向對方。
「伊凡?」蓋瑞的驚愕直接傳給喬舒亞。伊凡應該好幾年前就已經死了才對。
「你做什麼!蓋瑞!」伊凡以迅捷的速度憤怒地衝過去,伸手要抓喬舒亞,喬舒亞立刻往後跳開。沒想到會被躲過,對方敏捷的動作讓伊凡愣了一下。
剛才的動作以蓋瑞來說已經快到不像話,但對喬舒亞來說簡直慢得像烏龜。他在心裡發牢騷:這個身體有夠遲鈍。
真抱歉啊我的身體就是這麼遲鈍!不爽不要拿啊!
吵死了。喬舒亞罵了在頭腦裡搔擾他的蓋瑞。
伊凡看到報上的認屍啟事之後,這一個多星期以來,都在這個城市尋找克萊德,今天清晨看到這個長得很像報上畫像的人時,他嚇了一跳。
蓋瑞不是應該死了嗎?所以報上那個人果然不是蓋瑞?
伊凡畢竟與蓋瑞多年不見,不敢確定這個人就是蓋瑞,於是悄悄跟著跟著這個人來到這棟公寓前,然後抬頭往上看。一會兒後,絕佳的視力,讓伊凡看到克萊德靠在窗戶上的側臉。
發現克萊德讓伊凡驚喜,但克萊德的動作和表情不太對勁,而且太陽都出來了,克萊德還在窗邊。
陽光燒傷了克萊德的手指。伊凡覺得他不能再坐視不管了,不管那個神經病是不是又要曬太陽自殺,他都要去阻止。
結果被他遇上這樣的場面。蓋瑞居然打算殺死克萊德。
陽光照進窗戶的面積愈來愈大。伊凡把克萊德抱到不可能被曬到的角落,喬舒亞趁這空檔,從被伊凡撞破的窗戶跳到幾公尺外的住家窗台,再用力一蹬,躍上頂樓跑掉。
喬舒亞知道伊凡不好對付,而且雖然只是清晨的陽光,但是剛才伊凡居然不怕,更讓他覺得正面交鋒不是好主意,何況這個身體並不擅長打鬥,還是走為上策。
喬舒亞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讓伊凡看得下巴都快掉了。那個人百分之百不會是蓋瑞。可是伊凡想不透那會是什麼人,看手法也不像吸血鬼獵人。
先不去管那個神秘的兇手,伊凡趕緊去察看克萊德的狀況。克萊德氣若游絲,意識已經朦朧,伊凡割破自己的脖子,扶起克萊德的頭,讓他的嘴巴靠在自己的傷口上。
血液流進克萊德的嘴裡,克萊德從被動又無力地承接血液,到逐漸主動加重吸吮的力氣,補充血液讓他胸前的傷口得以癒合。
就算失去大量血液,伊凡也還撐得住,就像他能抵抗陽光一樣,活那麼久不是擺好看的。
克萊德擔心自己會吸了太多伊凡的血,所以他覺得自己稍微好一些之後,就不再吸了。
「謝謝……伊凡……」仍虛弱的他,額頭靠著伊凡的肩膀,「我……好想你……」
伊凡雙手捧起克萊德的臉,看了一眼,馬上親吻那充滿血腥味的嘴唇。他也好想克萊德,無時無刻都在想。
克萊德任由伊凡肆虐他的口腔。看伊凡還這麼有精神,剛才吸的血對他應該沒有太大的影響吧。克萊德心想。
「我一直在找你們……」伊凡緊緊抱住他,「那天我回家沒看到你們,只有幾個獵人,我好怕你們遭到不測。」
「你跑去哪裡了?」
「去收拾善後。免得又有人來尋仇。」
那個女人當年丟下她的血僕,自己化為一縷煙逃走了。伊凡殺了她的血僕,回到家裡只看到獵人,又怒又急的他解決了那些人,著急地到處找克萊德。克萊德那麼弱,又帶著礙手礙腳的蓋瑞,在大白天的室外肯定凶多吉少。
遍尋不著克萊德和蓋瑞,氣到爆炸的伊凡下定決心一定要殺了那個女人。他四處打聽她的下落,而且為了杜絕後患,他還順便幾乎滅了所有和她有關的血族。當然,這花了他不少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克萊德早就離開原本的城市,戰戰兢兢地過著更低調的生活。
克萊德聽完伊凡的話,語帶責難地問:「你沒死,幹嘛不打電話給我?我一直守著那支電話……」
伊凡有點難以啟齒,支支唔唔地說:「……就……手機被打壞了嘛。」
「………啊?」
「我、我不知道你的電話……我從來沒打電話給你過啊!而且手機那麼方便,我沒事幹嘛記你的電話………誰知道會被打壞……」
就因為這種愚蠢的理由?克萊德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個明明老的要命,但骨子裡果然幼稚到極點的吸血鬼。
「居然是因為這樣……害我傷心這麼多年……」克萊德覺得自己像白癡。
「真的嗎?你為我傷心嗎?」
伊凡開心地問,克萊德白他一眼,隨即又憂愁地扶著額頭,「可是,蓋瑞為什麼……」
「剛剛那個人?他不可能是蓋瑞。」伊凡一秒否定。
「他長得像蓋瑞,穿著蓋瑞的衣服;他有我們家的鑰匙。」
「蓋瑞會想殺你嗎?」
這個問題讓克萊德無法回答。他本來認為不會,可是他現在不敢肯定了。
「說不定……他從來都不喜歡被吸血……」沮喪的克萊德愈說愈小聲。他很難過。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再限制過蓋瑞了,所以他一心以為蓋瑞愛他,甘心為他提供鮮血。
「你瞎了嗎?他每次被你吸血明明都很爽很開心的樣子。」伊凡用力抓住克萊德的肩膀,大聲說:「他不可能是蓋瑞!蓋瑞能從這裡跳到對面嗎?你看過嗎?」
克萊德怔怔地看著伊凡,然後他想起那則報導,露出更悲傷的眼神,「那……那……就表示,蓋瑞……死了……」
伊凡猜想克萊德也看到了那個報導。這下他沒有話可以安慰克萊德了。蓋瑞如果不是來殺克萊德的那個人,就是死了的那個人………不,一定還有第三種可能。
「不可能,那二個……都不是蓋瑞。不可能。」伊凡輕拍克萊德的背,也宛如說服自己一般,斬釘截鐵地說:「我們的蓋瑞,是不會死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