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其實不常做夢,或是好夢都記不住,印象中幾乎都是惡夢,但是和他一起的夢倒沒那麼差。除了第一次那個之外……好吧,其實我們還被莫名其妙的殺手追殺過、在雪地被超巨大的兇猛白熊追、還遇上超大地震天崩地裂……不過總的來說,好夢的比例也不少,我們看過夕陽、看過流星,在陽光耀眼的海邊游泳,在山上一下聽蟲鳴、一下賞楓紅。為了豐富我的風景想像,我醒著的時候會上網找別人出國的遊記,順便唸給他聽,他和我一樣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出國玩過,虛幻的夢境滿足了我們的願望。
夢真的很棒。不只因為我們能去各式各樣的場景,更棒的是時間,我們彷彿已經共同度過了好幾個月,但現實裡應該只過了半個月……吧?其實我不太確定,因為我幾乎都在睡覺。
我一直睡覺,不完全是貪圖和他相處,而是我醒著的時候很累、很疲倦,連外出買吐司都懶,說真的我累到寧願睡覺也不想吃,醒來了頂多喝點水。
我再次和他在沙灘上散步,踩在海水浸濕的沙子上,淺淺的浪不時撲上我們的腳踝又退去,但我不覺得海水涼,也不覺得陽光熱。這是夢的缺點。
他低頭看著腳下的沙地,「好想再感受一下真正的海灘喔。」
這是他再也無法達成的心願。我鼻頭微酸,刻意笑說:「真正的海灘很多人,才沒辦法這樣散步,而且沙子肯定超燙,不好走。」
他抬頭對我笑,「說的也是。」
我們繼續走在這條沒有盡頭的海岸邊一會兒,他說:「謝謝你。」
「謝我什麼?」
「你是為了讓我忘記那件事,所以才一直帶我玩吧?」他笑說:「我真的很開心。不過你不用再這麼麻煩了。」
我愕然望向他,「為什麼?」
「你對我太好,我怕我會喜歡上你。」他伸出粉紅色的舌尖,做個可愛的鬼臉。
「你是說真的?」
「嗯。」他點頭,看向前方,「可是我們的世界不一樣……所以你不要對我太好……」
我拉住他的手,把往前走的他拉回來,他腳步一個踉蹌,跌進我的懷裡。我抱住他。
「可是,我……」我吸了幾口氣才能繼續說:「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他沉默了幾分鐘,喃喃說:「可是,人鬼殊途……」
「有什麼關係?不是有人冥婚、娶鬼妻嗎?我們也可以啊!」我更緊地抱住他,「你只要不去投胎,我們就可以一直像現在這樣……像這樣就好……」
「虧你想得到冥婚。」我感覺到他在我胸口抖動笑著,「不過啊,我的獨佔慾很強,不能忍受你在現實生活裡找男朋友喔!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他趕跑!」
「我超忠貞不二的。你不知道狗只忠於一個主人嗎?」
我又感覺到他的輕顫,伴隨著稍微急促的呼吸。他似乎哭了。
「……你要當我的狗狗嗎……」
「那你要當我的主人嗎?」
「不要。」
這個回答使我一愣。現在的氣氛這麼好,我還以為他一定會答應,結果卻被打槍了嗎?
他抬起頭看我,表情哭中帶笑,「我才不要當主人……我又不玩主奴。我要當你老公啦,笨蛋!」
我亂抓他的頭髮,抗議說:「是你先問我要不要當狗的耶!」
「你還是可以當狗,你沒聽過『馬子狗』?」
「好,好,當你的馬子狗。」
他哭得脹紅的臉頰浮出大大的笑容,然後嘟起嘴唇,很快地親我一下。
我怔了約莫一秒,他的嘴唇剛離開,我就把他整張嘴含在嘴裡,輕吸那雙薄唇,並進入微開的口中,我們的舌尖宛如跳舞一般貼著對方纏繞,互相吸取彼此的津液。
我陶醉地深吻著他,沒有注意到海水逐漸高漲,還有另一個不知哪兒來的感覺也一直干擾我。
直到──
「啊!」我大叫一聲醒來,火燒屁股似地從床上跳進廁所,用力關上門。
『你還好嗎?』他擔心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我緊張地摸摸褲襠。有點濕,但沒有非常濕,而且下面硬成這樣,應該不可能尿床……這讓我鬆了一口氣,回答他:「沒事……」
剛才那股龐大的尿意,可能是差點射了吧?不管是尿床還是射精都很不妙,幸好及時醒來了。我脫下褲子坐在馬桶上,苦惱地輕輕摸那根硬得不像話的柱體。上次光是想像接吻就讓我高潮,這次真的吻了,也難怪會這麼硬。得快點解決掉才行,免得他擔心。
我回想嘴唇的觸感、又軟又濕潤的舌頭、他勾著我的後頸,整個身體都貼著我……沉醉在回想中自慰的我不自覺地喘起來,這次我先準備好衛生紙,在緊要關頭蓋上去穩穩接住,一滴不漏。
射完之後,我往後靠著水箱,一時之間動不了。好累,好像所有的精力也一起射光似地,大概最近天天窩在房間裡,體力變差了。
『你真的沒事嗎?聽起來有點喘?』
「沒事,只是差點尿床。」我敷衍地說完後站起來,突然的暈眩讓我得靠著牆壁休息一下,才能開門出去。
『噢。』他嘲弄似地輕笑,『難怪剛才海水愈漲愈高。』
「我還是要尿尿啊,又不像你。」
我走去拿立香時,他好像又疑惑地問:『可是我沒聽到你尿尿的聲音耶?』
我一驚,腦中急忙思索理由,「那是……因為……我……那個……我尿尿都……很安靜……」
『是喔?怎樣才能安靜地尿尿啊?』
「就……不要尿在水裡,尿在馬桶壁上,就不會有聲音了!」我點了香,轉移話題,「這包香快用完了,今天再去買吧!」
『明明還蠻多的……』
「不、不然……換個口味看看?這次買貴一點的,看會不會比較香!」我接著點蠟燭,「蠟燭也用很凶,改買小夜燈好了,也比較不怕引發火災。」
他點點頭,『蠟燭是危險了點。』
在沉香的香氣繚繞中,我們依然隔著矮桌,面對面坐著聊天,因為我們反正不能倚靠對方,並肩而坐沒有意義,面對面至少還看得見對方。雖然對彼此告白了,但卻不能在現實中有進一步的親密舉動,實在很遺憾,只好等到下次睡覺了。
我和他正乘坐摩天輪,從高空遠眺不知名的城市風景時,一個耳熟的音樂響起,我們彼此對看,他問:「你的手機?」
手機?這兩個字一進入我的頭腦,音樂聲變得更大了,把我從夢裡挖出來。我轉動沉重的頭,看到床頭矮櫃上的電子產品正發出亮光大聲吵嚷。很久沒人打我的手機,我幾乎忘記它的音樂聲。
會是誰呢?依我倒楣的程度,說不定是詐騙集團吧?
我懶洋洋地拿起手機,沒有看亮到讓我眼睛刺痛的畫面,直接接聽,「喂?」
「嘿!阿宗!好久不見!我現在剛好在你公司附近,出來吃個飯吧?」
「……啊?」
誰啊?這是誰?我一下子想不起聲音的主人,於是勉強瞇起眼睛看手機螢幕。『童子雞』。啊,是童永明,大學社團認識的朋友,據說現在在當翻譯。
「你……在我公司附近?」我確認地問。
「對啊,今天編輯有事找我聊聊。現在聊完了,剛好中午,想說很久沒看到你了。」
「喔,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你還好嗎?聲音聽起來很沒精神。」
「我……我……沒在那裡上班了……」
「是喔?那你在哪裡?不太遠的話我也可以去找你,反正我不忙。」
「不用了,我、我……」
「該不會還沒找到工作吧?」
「嗯……」
「沒關係啦!人生那麼長,休息一下也無所謂!出來吃個飯吧!」
「……不用了……」
「我請你啦!別客氣!」
他幹嘛一直要找我出去吃飯?現在是白天,我根本不想出門。
「不需要!你很煩!」我忽然暴躁地大聲說,說完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我是覺得很煩沒錯,可是並不想對他大小聲。我慌張地結束通話,自責又懊惱,不知道他會不會以後就不和我連絡了。
『怎麼了?那麼生氣。』他也驚訝地看著我。
我望向他。沒關係,就算所有的朋友都不理我也沒關係。我只要有他就夠了。
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夠了。
「沒有……沒事。是一個朋友。」
他歪頭注視我,『原來你有朋友?』
「當然有。這什麼蠢問題。」
『因為我都沒看你打電話給別人啊。人家難得打給你,你幹嘛那麼兇?』
我心煩地嘆氣,「他找我出去。我不想出去。」
『人要有點社交生活,多和別人講話有益身心健康。你就去嘛。』
「和別人相處很累……要一直想『這樣說好嗎』、『那樣做可以嗎』,煩死了。和你在一起比較輕鬆。」
『是說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需要用大腦嗎?』他佯裝不滿似地笑說。
「因為我們不管做什麼都在一起,我沒有必要對你隱瞞自己啊。」
『說的也是……』他坐在我旁邊,像是要靠著我一般地把頭歪向我,『我也這麼覺得。』
我把手伸向他,當然只摟到一團空氣。我縮回空虛的手,不禁想,還是再去睡覺好了。
「你下次想去什麼地方玩?」我問他。
『說了你又不一定夢得到。』他笑。
「說說看嘛,搞不好可以啊。」
『我想去印度那種地方,誒,你上網找找遊記看看。』
「好。」
我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才看沒幾個網頁,忽然有人按門鈴,把我們兩個都嚇一大跳。
那個門鈴幾乎沒有響過,因為我沒請人來過我房間,只有房東或修水電的人來過。
會是誰?
我和他面面相覷,然後我穿上長褲,戰戰兢兢地把門打開一道縫。
「嗨!」
又是童永明。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我的疑惑比驚愕更甚。
「是我跟你來看房子的啊,你忘啦?」
我還真的忘了。童永明天生有一點『那種方面』的感應,所以大家找房子的時候都會拉他去看看『乾不乾淨』。
「可是你……怎麼上來的……」
「剛好遇到別的住戶,我就跟著進來了。」
我對他發愣,不知道該不該請他進來。他皺起眉頭看我,又探頭企圖從門縫看室內,然後視線又回來凝視著我,「你看起來很糟,受到什麼打擊嗎?」
「……沒有啊,我過得很好。」
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然後縮起肩膀,好像抖了一下,接著他強硬地推開我走進房間,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做,還沒阻止他,他就吃驚似地說:「哇!你在幹嘛?點這麼多香,還有蠟燭……」
他大步走向窗戶,我急忙開口:「等等──」
不出我所料,他一口氣把窗戶推到底,明亮的陽光瞬間佔據室內,我趕緊轉身背對光源。太刺眼了。
他不由分說地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外拉,「阿宗,走,我們去吃飯。」
「不要,我不要出去……」我掙扎著,但他的力氣好大,我掙不開,急忙亂找理由,「我、我沒換衣服……」
「快穿衣服!」
童永明命令式的語氣,讓我變得慌亂,我一邊在衣櫃裡翻找衣服,一邊左右尋找他──陳宗佑到哪裡去了?我好不安,我需要他。
「你在看什麼?」童永明隨便抽出一件衣服,「穿這個就行了,快點快點。」
童永明又半強迫地把衣服套上我的身體,然後把我拉出房間。
「剝比?剝比……」怕被童永明發現,我小小聲地叫換他。
『我在。我跟你們去。』
聽到他的聲音,我終於比較放心,但是當童永明打開一樓鐵門時,我的心臟仍緊張地重重跳動,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