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楊琮文還是很難說出口，因為從他離開家的前幾年，他就隱約感覺到，楊智晟對他似乎有過度的「愛」。當時楊智晟是個剛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對阿公阿嬤顯得有點叛逆，卻很聽他的話；除了上學之外，和他膩在一起的時間比朋友還多。除此之外，其他許多日常的小動作，也讓楊琮文認為，楊智晟應該「愛」他。
然而楊琮文從來沒有回應，甚至是裝傻，硬把那些解釋為只是因為楊智晟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叔姪感情太好了。
所以現在楊琮問更難說出他和蘇正剛在一起的事了。一來他不想傷楊智晟的心，而且他不知道楊智晟會有什麼後續反應。
事情拖了一個多星期，楊琮文還在找開口時機時，卻被搶先一步。
那天晚上，楊琮文洗完澡回到房間，看到剛才先洗過了楊智晟若有所思地坐在床上，於是問道：「怎麼了？有煩惱嗎？」
楊智晟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楊琮文坐在床邊，又問：「可以告訴我嗎？工作的事？」
楊智晟噘起嘴，過了半晌才咕噥：「文文哥……你和阿湯哥上床了對不對？」
楊琮文震驚地愣住了，「咦？」
「我整理垃圾的時候……看到他房間的垃圾袋裡有保險套……」
楊琮文差點反射性地找藉口，但想想他遲早是要對楊智晟坦白，不知所措地猶豫了幾秒之後，他僵硬地點頭，「嗯……」
「所以你們……交往了？」
楊智晟的語氣很沒精神。楊琮文就是怕這樣，才遲遲說不出口，沒想到被垃圾爆料。
果然不應該省開房間的錢啊……
現在懊惱這種事也太晚了。楊琮文結巴地說：「我、我沒有要瞞你……我、我是在找……找時機……跟你說……」
楊智晟抬頭，直直盯著他的雙眼，沒有退縮，「文文哥。我愛你。」
楊琮文倒吸一口氣。他沒辦法回應這句話。
楊智晟逼近楊琮文，楊琮文不由得將身體往後縮。楊智晟抓住他的手臂，說：「我一直都很愛你……你知道你離開的那三年，我多難過、多想你嗎？我每天都在算畢業的日子，因為畢業我就能來找你……結果卻……」
楊智晟的眉心緊緊皺起，楊琮文以為他要哭了，但他深深吸一口氣之後，似乎情緒稍微平穩一些。他難過地低聲說：「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愛你嗎……我是那麼愛你啊……」
楊琮文低頭看著楊智晟的手，「……我知道……」
楊智晟定睛看著他，強壓下激動的聲音說：「你……那你還……還和阿湯哥……」
激動的楊智晟抓得楊琮文的手臂很痛，楊琮文嘆氣，「因為……因為我們，不行啊……」
「為什麼？因為你是我叔叔嗎？」
楊琮文仍低著頭。他認為如果只是叔姪的話，或許還好辦。
「不……不是因為我是叔叔……」楊琮文把視線往上移，停在楊智晟的臉上，「……我是……你哥哥……」
意料之外的二個字，讓楊智晟呆了一下，「什、什麼意思？」
「你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講到爸爸二字時，楊琮文停頓一下，然後繼續說：「我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這太超乎想像了。說不出話的楊智晟看著楊琮文，等他繼續解釋下去。
楊琮文也是直到十五歲，在他哥哥──或是該叫「爸爸」──的喪禮上，才突然知道這回事。
因為他當時發現他竟然是「哥哥」的「孝子」，還是「長男」；五歲的楊智晟則是「次男」。
「父母」只能對著一頭霧水又茫然的他，把事情始末娓娓道來。
楊琮文的「哥哥」在國小畢業之際，搞大了小女友的肚子，女孩因為害怕，把肚子藏到大得掩蓋不住，才被自己的父母發現。女方父母怒氣沖沖地來興師問罪，向楊家要了一大筆錢，協議小孩給楊家；否則他們要告男方性侵。
楊家父母只好賣掉還在貸款的房子，給女方錢之後，等小孩出世。
但是大概兒子認為自己害父母損失那麼多錢過意不去，才辦完生父認領不久，他就聽信平常一起鬼混的朋友，說幫某位大哥頂罪的話可以得到幾十萬安家費，而且未成年不會判太重。
他就這樣入獄了。被判了八年，但一毛錢都沒拿到。
父母才在為私生子的事心煩，這個笨兒子居然還平白添了一項前科，父親氣得半死，他不想讓這個孩子有這麼一個「爸爸」，於是連夜搬離原本住的小鎮。他要從頭開始養育這個孩子。
所以，「阿公阿嬤」成了「父母」，努力讓楊琮文認為，他是他們的「兒子」。
出獄後的「爸爸」，發現自己的兒子變成「弟弟」，氣得和父親大吵一架，父子關係變得更糟，加上楊琮文不喜歡他，他後來也索性不回來了。
再然後，就是他又生了兒子丟回老家；接著意外身亡。
因為怕鬼魂作祟，楊琮文的「父母」只好在喪事上坦露真相。他是「哥哥」的長子，要在喪禮中盡到長子的責任。
楊琮文個性單純，又從來沒懷疑過父母的事，所以即使像是填學校資料之類的時候曾經出現過不太對勁情況，他也未曾多想。
『你們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楊琮文只問了這句話，但他的「父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不用回答了，反正事情已經揭露。
幸好喪禮只有親戚參加，而所有親戚都知道這件事，只有他們兄弟倆不知道。
楊智晟當時已經認定他是「叔叔」，楊琮文也沒有想改變這層關係的意思。反正他們都住在一起，是叔姪或是兄弟並沒有差別。
楊智晟張著嘴巴聽完，發愣說：「所以我是你的……弟弟？」
楊琮文點頭，起身從包包拿出皮夾，給楊智晟看身份證。楊智晟在父親的欄位，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楊智晟看著身份證發呆。楊琮文低頭看著自己盤在床上的腳，也沉默著。
「是兄弟……更好啊。」
楊智晟這句話吸引楊琮文抬頭看他。楊智晟看他的表情透露些許雀躍。
「我們是兄弟……」楊智晟的語氣帶著興奮，「表示我和你的關係更近……更親密了……」
楊琮文反而呆了。對他來說，親屬關係更親密，代表他們更不能「相愛」，但楊智晟的想法似乎不一樣。
「不、不……智晟，我……」
楊智晟抓住楊琮文雙手手腕，把他壓倒在床上，「這樣很好，我終於能名正言順地叫你哥哥……」
「我們是兄弟啊！」
「叔姪戀和兄弟戀有什麼不一樣嗎？都是亂倫啊。」
楊琮文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反駁這句話。他總認為叔姪的關係還遠一些，但兄弟……總是……
楊智晟看著欲言又止的楊琮文，他知道楊琮文認文這樣不對，可是他真的好愛楊琮文。兄弟又怎麼樣？就算楊琮文是叔叔他都不管了，哥哥的輩份沒那麼大，不是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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