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明天要帶Alex去南部看新找的廠商，葉書賢這天忙得連說話的空閒都沒有，甚至午餐時間也是和Alex談公事。
所以楊凱鈞也沒和他說上一句話，就連拿傳真給他，他也正眼都沒看一眼，只低著頭用平板的語調說聲「謝謝」。
楊凱鈞心裡很難過，他在想果然葉書賢討厭他了，讓他住家裡應該只是同情。聽葉書硯上午那麼說，似乎也被父母趕出門，可能因為她是女同志的緣故。
但她還有葉書賢這麼可靠的弟弟。楊凱鈞想起自己遠在外國的哥哥，心情更沮喪。
哥哥似乎早有計畫，等到真正申請到獎學金才和家人說，父母本來引以為傲，豈知他一出國就宛如人間蒸發，沒打電話也沒寫電子郵件，只有每年聖誕節寄一張附上獨照，寫著「Merry X’mas」這種無關痛癢客套話和署名的卡片證明他還活著，但上面的地址是學校，連住處都不肯透露，讓父母既傷心又生氣。
這些楊凱鈞都知道，所以當哥哥私下連絡他，問他要他要不要去打工兩年，存點學費再唸書，雖然楊凱鈞有點想，可是一來害怕語言不通，二來怕他走了父母會更傷心，於是婉拒了。
是自己拒絕了哥哥，楊凱鈞後悔莫及，但他已經無法連絡上哥哥了。
如果當時出國，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困頓，也不會遇上葉書賢。
喜歡上不能喜歡的人，實在好難受。
楊凱鈞晚上回到不熟悉的新住處，黃靖慧親切地煮水餃給他當宵夜，葉書硯也招呼他一起看電視，不過葉書賢和Alex在房間裡沒有出來。楊凱鈞受寵若驚，忸怩地和她們看了一個小時的節目後，找藉口洗澡回房間。
楊凱鈞抱著枕頭趴在床上，看著床旁的布堆發呆。
從只能在公司見面變成可以住在同一個房子裡，原本應該是令人開心的進展，但若是這麼尷尬的情況，還不如回到之前。
如果會給葉書賢添麻煩，是不是離開比較好？
好久沒躺在柔軟的床上，煩惱的楊凱鈞迷迷糊糊睡著了，早上起床刷完牙，換衣服的時候有人敲門。
他開了門，看到門外的人讓他怔了怔。
一早被弟弟叫醒的葉書硯頂著一臉素顏，拿一件深灰色外套站在房門外。
「早啊，小倉鼠。」微笑的她把外套拿給楊凱鈞，「今天氣溫比較低，書賢怕你沒外套會冷，說這件借你。你們身材很像，都高高瘦瘦的，穿得下吧？」
明明還是很關心楊凱鈞，葉書硯搞不懂為什麼葉書賢不自己來出借外套，難道真的是因為討厭同性戀嗎？ 情感上關心但理智無法接受，所以才拐彎抹角？
楊凱鈞這才回神。原來是葉書硯。長髮束在頸後又沒化妝的她，真的和葉書賢像極了，除了身高之外。
矮了半個頭的她看起來簡直像小一號的葉書賢，楊凱鈞好想緊緊抱住她。
「……謝謝。」楊凱鈞拿了外套，笑了笑，「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書賢哥變小了。你們真的好像，不化妝的時候更像。」
「喔？」葉書硯歪頭，「所以我沒化妝，你會比較不怕我嗎？」
楊凱鈞老實點頭，「化妝後的小硯姊太美了，我不敢直視。」
「哎唷！你嘴巴怎麼這麼甜！」葉書硯害羞地拍他的手臂。
「不過小硯姊妳的聲音有點高，感覺好不搭。」楊凱鈞笑說。
葉書硯改用低沉的男聲講話，「那這樣呢？」
和葉書賢相仿的低沉聲音讓楊凱鈞很驚奇，「小硯姊，妳好厲害！我還沒聽過女生的聲音可以這麼低！」
「這是我原本的聲音啊。」但是太久沒這麼講話，葉書硯覺得喉嚨反而不習慣。
「原本的？」楊凱鈞不懂，疑惑地眨眨眼。
她恢復偏高又嬌柔的音調，「今天書賢和Alex要去南部，所以你跟我坐小慧的車吧！我們沒那麼早出門，我去買早餐，你要吃什麼？」
「不麻煩小硯姊……」楊凱鈞客氣地說。
「讓你餓肚子書賢會生氣。快點快點，要吃什麼？小慧買單，不用擔心。」
「不好意思這麼麻煩妳們……那我去跑腿好了。」
楊凱鈞帶著葉書硯給的鈔票，穿上剛拿到的深灰色外套，下樓找她說的早餐店。
早上的風已經有秋天的涼意，穿著外套的楊凱鈞一點都不冷，還心中漾出開心的暖意。
葉書賢怕他冷所以借他外套，葉書硯又說如果讓他餓肚子葉書賢會生氣，所以葉書賢還是很關心他。
太好了，葉書賢沒有討厭他。
光是這樣就讓楊凱鈞開心得對每個人都投以微笑，連在早餐店素不相識的阿姨都問他是遇到了什麼好事。
他提著早餐回去，碰到正好出門的葉書賢和Alex，Alex像平常一樣爽朗地打招呼，葉書賢卻面色尷尬地把臉別開，還催促Alex快走。
葉書賢的反應讓楊凱鈞又不知所措了。他本來想謝謝葉書賢借他外套，但看葉書賢的表情，似乎連看他都不太願意。
果然還是被討厭了嗎？
楊凱鈞落寞地走進屋裡，葉書硯和黃靖慧還在房間裡，他獨自坐在無人的餐桌邊，茫然地看著桌上塑膠袋裡的早餐。
「小倉鼠你回來啦！」葉書硯輕快地走過來，看他沒精打采地發呆，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沒睡醒？」
「小硯姊……書賢哥是不是討厭我？」楊凱鈞有氣無力地小聲說：「我……領了這個月的薪水，就搬出去好了……謝謝你們……」
「不會啦！他哪有討厭你？」葉書硯夾起蛋餅，「他還叮嚀我，要我帶你去吃午餐。他很疼你啊，早餐午餐什麼的都是特地買給──」
隨後坐下的黃靖慧往她嘴裡塞一塊蘿蔔糕，「寶貝妳話太多囉！」
葉書硯沒聽出黃靖慧要她閉嘴的意思，只顧著打消不諳世事的楊凱鈞搬出去的念頭，咀嚼時仍繼續說：「買一送一都是假的啦，他擔心你餓肚子，老是想名目給你東西吃，現在還讓你住進來，怎麼會討厭你？」
楊凱鈞很驚訝，「書賢哥都是……故意的嗎？」
「對啊，大概因為看到你，就像看到當年的我們吧。」葉書硯不在意地說。
楊凱鈞心有戚戚地說：「小硯姊，妳是因為家人不接受妳和小慧姊交往，所以像我一樣被趕出來嗎？」
葉書硯和黃靖慧都一愣。
「不是喔，我是因為……」葉書硯一手撐著臉頰歪頭看他，「咦，欣馨沒告訴你嗎？我其實……身體是男的。我是一個生錯性別的女人。」
聽了也還是不懂的楊凱鈞，張大眼睛看著葉書硯微笑的臉。
葉書硯說明之後他才明白狀況，他感慨地說：「小硯姊……妳也很辛苦呢……我至少，外表看起來和一般的男生沒兩樣。」
「我都能遇到小慧這麼棒的老婆，你一定也可以。」
葉書硯說完轉頭面向黃靖慧，黃靖慧很有默契地親一下她的唇，兩人的動作極其自然，看得楊凱鈞害羞又羨慕。
他一口咬下半個漢堡，鼓著腮幫子咀嚼之後，喃喃說：「我大概……很難……」
「別這麼說。你還年輕。」黃靖慧也鼓勵他。
他搖頭，吞吞吐吐地說：「可是我……我好像……喜歡上書賢哥了……」
面對因難為情而滿臉通紅的楊凱鈞，坐在他對面的兩個女人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這個……難度有點高。」黃靖慧苦笑，「你要不要換個目標？例如……Alex？」
「對啊，Alex對你也很好，他好像是雙性戀，我在猜說不定他對你有點意思。」葉書硯連忙附和。
「是嗎？」楊凱鈞想了想，苦惱地低頭用手撐住前額，「可是……我滿腦子都是書賢哥……尤其昨天他幫我的時候，好帥……」
喜歡上不該喜歡的對象，葉書硯也不是沒有這種經驗，但是註定沒有結果的暗戀只會帶來痛苦。
不過，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楊凱鈞縮起脖子，膽怯地豎起食指抵在嘴唇前方，「別告訴書賢哥喔。只要能待在他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放心，就算被他發現你暗戀他，我也絕不會讓他趕你走！」葉書硯展現一言九鼎的氣勢，「小硯姊給你靠！」
「謝謝小硯姊。」楊凱鈞靦腆地笑了起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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