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剪票閘門拿走票卡，走下月台後，站在葉書賢旁邊的Alex語帶責怪地說：「我說你啊，早上為什麼對小倉鼠那麼冷淡？」
葉書賢不在意似地抬頭看顯示列車資訊的電子看板，「我哪有？」
「你都沒跟他打招呼。」
Alex雙臂交叉胸前站三七步，擺出一副等他解釋的姿態。
「趕著出門啊。」葉書賢用不是理由的理由蒙混。
「哪有趕？明明時間很夠。」
葉書賢不耐煩，「不然你想怎樣？」
「我想你一定沒看到他好像做錯事的小孩那種慌張的表情，他肯定以為你討厭同性戀所以討厭他了。」觀察入微的Alex理直氣壯地說：「喜歡他就要表現出來啊，多聊兩句會死喔？可以問他外套好不好穿啊、外面冷不冷啊。」
「外套是我的，當然是好穿我才借他。都要出門了還問外面冷不冷，也太不自然了吧？」葉書賢反駁。
「說到外套。」Alex搖晃食指指著他，「你要借他外套，幹嘛不自己去，還要叫小硯。」
這件事確實沒有藉口了。葉書賢心煩地望向列車將會過來的方向。
「還不都是你……」他埋怨，「害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Alex繞到他旁邊偷看他的表情，他再把臉轉向另一邊不讓Alex看。
「什麼啊，原來你是害羞嗎？」
Alex剛笑一聲，就因為被葉書賢捶一下胸口而痛得彎腰。
「喜歡他就老實講啊。」Alex皺眉捂著胸口。
葉書賢哪說得出口。他又找了一個理由，「我是他的老闆，他就算不喜歡我也會不敢老實講。而且。」他停頓一下，「他跟你好像比較好。」
「有嗎？那是因為我比較閒吧？」
一會兒列車進站，他們上車就座，Alex拄著臉頰看葉書賢，葉書賢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幹嘛一直看我？」
Alex注視著他，輕笑道：「小倉鼠和我比較好，你吃醋嗎？」
葉書賢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你喜歡他的話就去追，我無所謂。」
「真遺憾，我對他沒那個意思。」Alex雙手交握，枕在後腦杓，「我聖誕節要和別人過唷。」
葉書賢訝異地看他。他露齒笑道：「是Ｎ客戶香港分公司的一個韓國人。」
「男的女的？」葉書賢好奇這個問題。
「男的。我覺得和女人相處好累，都搞不懂她們在想什麼。」Alex垂下嘴角搖頭，一副受夠了的表情。
「你們見過面？」
「見過一次，就前兩個月他們去美國總公司受訓還是什麼的時候，順便去拜訪過。」Alex得意地摸下巴，「我一看就知道他是gay，我看人很準的。」
「所以你聖誕節那陣子，要去香港找他？」葉書賢笑了笑，「你還真有行動力。」
「難得有看對眼的，當然要努力追求啊！」Alex別有所指似地搖頭晃腦說道：「要遇上中意的對象本來就不容易，我們要找更是難上加難，怎麼能不好好把握。」
「你的選擇多了，還可以找女的。」葉書賢說。
「就跟你說我受不了女人啊。」Alex拍拍他的大腿，「把握機會，老兄，把握機會。」
話題又繞回自己身上，葉書賢沒回應Alex，轉頭看向窗外。列車還在地下，車窗外一片漆黑，只看得到他們的倒影。
為了隱藏自己的性向，葉書賢以往對男性異常冷漠，以免不小心變得太親密，連員工都刻意不找男性，這次對楊凱鈞的好意，他之前自認出發點是基於同病相憐的同情，所以才做得那麼自然。
現在發覺那些舉動是因為喜歡楊凱鈞，一切都再也自然不起來了。
葉書賢面對窗外，喃喃自語般地說：「可是……我該怎麼做……」
「像之前那樣就好啦。」Alex看著玻璃上葉書賢一臉茫然的倒影，他把下巴放上葉書賢的肩頭，雙手環抱，「這次也可以買土產送他，那個可愛的小子一定會很開心，好像隨便什麼事都可以讓他很開心。」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提議。葉書賢雖然心中肯定Alex的建議，但還是習慣性地肘擊他，「滾開，不要靠著我。」
這天的楊凱鈞很安靜，靜得讓人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公司裡少了葉書賢和Alex，使楊凱鈞感到緊張。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一整天處在只有女性的場所，即使知道葉書硯還是男兒身，但從外表怎麼也看不出一丁點兒男人的感覺，楊凱鈞很難把她當成男人看待。
不過，楊凱鈞也不知道葉書賢不在對他來說是好還是不好，因為他也害怕葉書賢的冷淡。對比葉書賢之前的溫柔，楊凱鈞滿心無奈。
果然母親是對的，喜歡同性是錯誤的變態行為，但他也不是沒有嘗試「矯正」自己的想法，只是頂多能和女生牽手，連擁抱都令他不自在。
所以中午葉書硯找他出去吃飯，他也一直推辭，當然一方面是因為今天心情鬱悶，不太有胃口。
葉書硯為難地靠在櫃台上，「可是書賢剛才還打電話叫我一定要帶你去吃飯，你這樣我很難交代。」
聽到是葉書賢的要求，楊凱鈞害羞的心又高興地加速了，可是他還是不太懂葉書賢的想法。
「書賢哥不是討厭同性戀嗎……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應該是把你當成弟弟看待吧？像最資深的晏希，她是我們第一個工讀生喔，當時來的時候好像是十八歲。」葉書硯歪著頭看天花板回憶，「書賢也很照顧她，像妹妹一樣。」
當弟弟嗎？好像也不錯。楊凱鈞心裡微微雀躍。
「書賢其實人很好，你別太擔心。」葉書硯看他臉上有一了絲笑容，也微笑說：「走吧，去吃飯。」
晚上楊凱鈞回去時，葉書賢和Alex當然也回來了，Alex依然爽朗地舉手向他問好，葉書賢也依然只看他一眼，又把頭轉回去看電視。
Alex看繃著一張臉的葉書賢，用手肘悄悄頂他，「喂，說話啊。」
楊凱鈞覺得尷尬，勉強笑道：「我……我回房間了。」
「等一下！小倉鼠別走！」Alex誇張地伸長手臂做勢要抓楊凱鈞，順便拉起葉書賢的手臂對他說：「你死人啊？快點！」
被Alex這樣一搞，葉書賢更難為情了。葉書硯看他的眉心都皺得快要連成一線，忙對Alex說：「別勉強他了。有什麼事嗎？我來也行。」
算準楊凱鈞回家時間而提早去煎冷凍蔥油餅的黃靖慧也趕緊端著盤子出來，「凱鈞先來吃個蔥油餅吧，你應該餓了。」
葉書賢逮到機會連忙附和，「嗯，你先吃。」
楊凱鈞走向被櫥櫃分開的餐桌，葉書賢緊張的心情才稍微放鬆一些。要他拿特地買的東西給楊凱鈞實在太難了，他一看到楊凱鈞腦筋就停止運轉，連該說什麼當開場白都不知道。
Alex揪起他的衣領，靠近他小聲責備：「你怎麼回事啊？火車上不都練習過了嗎？你跟工廠那些人說話說得那麼順，叫你拿個東西說『這是買給你的』有這麼難？」
「囉嗦。」葉書賢怒瞪他。
看他們好像在吵架，葉書硯以為是Alex不高興葉書賢對楊凱鈞冷淡，她連忙緩頰，「算了啦，不要勉強他一下子接受，這種事要慢慢來。」
葉書賢轉頭看她，難為情的緊張情緒降溫了。
如果葉書硯知道他是同性戀……
「我們不是在說那個啦，是阿賢他其實喜──」
Alex還沒說完，葉書賢就使勁捏他的臉頰，讓他張著嘴巴無法說話，然後低聲威嚇，「閉嘴。」
嘴巴無法自由開闔的Alex抓著他的手呃呃啊啊地嚷著不知道什麼話，葉書硯嘆氣，「你別這樣嘛……」
楊凱鈞也聽到客廳的騷動。是他的存在攪亂了平靜的氣氛，他還是別留在外面比較好。
他三兩口把蔥油餅塞進嘴裡，然後向黃靖慧一鞠躬表示謝意，匆匆走向自己的房間。
「凱鈞，等一下！」
聽到葉書賢嚴肅的聲音，楊凱鈞當場站定，怯怯地回頭。他併攏的手指按著塞滿蔥油餅的嘴巴，鼓鼓的雙頰因咀嚼而動著，用無辜的眼神望著葉書賢。
那副模樣可憐又可愛，情緒受到觸動的葉書賢反而把臉繃得更僵硬。他拿出一個大紙袋，深吸一口氣，說：「這……這個是、聽說很好吃的……」他緊張到一瞬間忘記紙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幸好袋子上有店名和麵包的圖案，他看一眼才想起來，「麵包。我記得你喜歡天然發酵的，這個、呃……很天然，嗯。」
楊凱鈞好不容易嚥下滿嘴蔥油餅，畏怯地雙手拿了紙袋。
鼓鼓的大紙袋很沉，裡面裝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麵包，葉書硯湊過去看，有點羨慕地叫道：「哇！這家很有名耶……你買這麼多給他，我怎麼沒有？」
「妳吃太多麵包會胖。」葉書賢的語氣理所當然。
「哼，稀罕喔。我叫小慧買更好吃的給我。」葉書硯扁嘴。
黃靖慧從背後環抱她，摸摸她的腹部，「我的寶貝最瘦了，才不怕胖呢。」
葉書硯轉頭和她親一下嘴。葉書賢對她們皺眉，「妳們節制一點。」
楊凱鈞抱著紙袋，開心地紅了臉笑道：「謝謝書賢哥！」
那張笑臉太可愛了，葉書賢感覺整張臉宛如爆炸似地剎那產生高熱，怕被看出自己的難為情，二話不說快步走回房間關上門。
楊凱鈞愣住了，急忙回想自己說錯了什麼，可是他只是道謝而已。他不知所措地轉頭看葉書硯，葉書硯看出他的驚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沒事啦，他都買這麼多麵包給你，不會討厭你的。給他一點時間整理心情吧。」
楊凱鈞低頭看著紙袋裡的麵包，落寞地點頭。
只有Alex憋笑憋得很痛苦。他沒想到葉書賢這麼害羞，不但害羞還很笨拙，剛才可是他第一次聽到葉書賢說話結巴，還羞得逃回房間。實在太好笑了。
「我去看看他的狀況。」Alex笑著對他們說完，進入他暫住的房間。
葉書賢彎腰坐在床邊，雙手捂住低垂的臉。不過即使他捂住臉，還是可以從紅通通的耳朵看出他的羞赧未退。
Alex在旁邊坐下，「不就叫你用平常心了嗎？你又害小倉鼠誤會了。」他捧著胸口，一副心疼樣，「他好可憐喔，好像以為又惹你生氣了。幸好小硯幫你講話。」
葉書賢稍微側頭，從手指間的空隙瞄他，「你沒亂說什麼吧？」
Alex看著上方搖頭晃腦地裝傻，「什麼叫亂說呢？講實話算亂說嗎？」
「你──」
葉書賢惱羞成怒，用力抓住Alex的領子壓倒他。即使背後就是床，後腦杓猛烈撞上床鋪依然讓Alex暈了一下。他趕緊澄清，「沒有啦，我什麼都沒說！」
葉書賢激動到肩膀也隨著呼吸起伏，Alex看著他又兇惡又慌張又害羞的臉，無奈地笑道：「幹嘛這麼緊張？說了也不會怎麼樣吧？我看他很在乎你的反應，說不定他也對你有點意思？」
葉書賢對Alex的意見不以為然，他放開手中緊抓的衣服，繼續背對著Alex坐在床邊，「反正你不准說就對了。我的事，我自己來。」
就算楊凱鈞是同性戀，也未必就會喜歡他。而且，還不知道葉書硯會怎麼想。
葉書賢心煩地嘆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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