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深層睡眠浮到淺層，張柏文隱隱覺得背有點熱，窗前四格組合架上的小電扇努力把窗外秋夜的微涼空氣送進來，天花板的吊扇也正無聲運轉著，張柏文還是熱。
他想從側躺翻成正面，手臂才動一動，就碰到背後的物體。
還想睡的他無意識地摸了摸，起初以為是積成一團的涼被，但一伸手就摸到一個帶有硬度的布料，渾圓的觸感……又摸又捏幾下後，他霎時清醒了幾成。
他摸到的是林舒維的屁股。林舒維靠著他的背睡，所以他才覺得背後好熱。
該把林舒維推開嗎……
想這句話的時候手還放在光滑的大腿上，直到那纖細的小腿跨上他的腿，他才嚇一跳縮回手。
林舒維不再縮在牆邊睡，是好事，表示他心裡放鬆，睡相也跟著放縱了。張柏文不想驚擾他的睡眠，但小小的單人床不容許他再往邊緣退，再退就要滾下床了，只能維持原本的位置。
小電扇吹來微涼的風。
張柏文卻愈來愈熱。一部分的熱源來自臉部。
「嗯……」
林舒維好像喃喃說了幾個字，大概是夢話，沒一個字清楚，接著又翻身回去面向牆壁。
張柏文悄悄轉頭，看那瘦小的背影動也不動，才大膽翻身，面對林舒維的背。
林舒維沒有通知就突然跑來，起初張柏文是有些困擾，可是一整天下來，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聊天、一起睡覺，就像多了一個弟弟，以結論來說，張柏文很快樂；看林舒維那麼開朗，他也開心。
然而明天林舒維要回家。想到這裡，張柏文開始感到失落了。
翌日早上，林舒維沒有像之前那樣早起，他總覺得自己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即使大腦逐漸甦醒，眼皮依然頑固地不想張開。
不過張柏文睡得更晚，因為他半夜醒過一次，接近天亮時才好不容易又睡著，所以直到賴銘和晨跑回來，做了火腿蛋沙拉三明治，兩人還賴在床上。
賴銘和去敲他們的房門，「喂，阿北？舒維？該起床了吧！」
「唔嗯──」張柏文用伸懶腰的聲音回應。
「早餐弄好了，快來吃。」
張柏文坐起來，轉頭看旁邊的空位，林舒維也正看著他。
張柏文的視線不由得落在林舒維的下半身，無毛的光滑大腿，有一半隱藏在寬鬆的短褲管中；窄小的髖部後面，是富彈性的臀……
晚上半夢半醒時的觸感彷彿又回到手中，張柏文有點罪惡感，刻意別過頭去，「既然醒了就起來吧，賴打說早餐都弄好了。」
仰躺的林舒維用手肘撐起上身時小小地唉了幾聲，張柏文忙問道：「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睡了一覺，好像更痠痛了。」林舒維皺著眉心。
「我也是，每次都是早上最痠痛。」張柏文拉他起床，「等會兒我再買一條藥膏給你擦。」
「對不起喔，給你添這麼多麻煩。」林舒維抱歉地低頭。
「不會啦，別想太多。」張柏文安慰他，「你過來也熱鬧一點，只有我和賴打也蠻無聊的。倒是真的別再走來了，好不好？」
林舒維抿嘴笑著點頭。
早餐過後，張柏文買了藥膏，叫林舒維像上次一樣脫上衣趴床上。
手掌把藥膏均勻抹在纖瘦的身軀上，從腰推向肩，指腹按壓頸部附近。
好像一塊滑嫩的布丁。張柏文仔細地、小心地，用手掌感受少年的肌膚，偶爾輕捏幾下有點硬的肩頭，軟中帶硬的肌肉，有時差點讓他情不自禁用力搓揉。
好想抱。抱緊，然後揉捏一番，像搓揉軟綿綿的小動物。
張柏文盡量忽略自己的想法。其實這次他的動機沒有昨天單純，他真的是基於想再摸一次林舒維的背，才提議按摩。畢竟之後又不會再有這種機會了。
他覺得自己好糟糕，是趁火打劫的壞人，還用善意包裝邪惡的念頭，使被吃了豆腐的林舒維還會反過來感謝他。
真是，差勁透了。
雖然心裡明白，卻還是做了。反正不會再有下次。他在心裡為自己找理由。
享受著溫熱的大手在背上用恰好的力道鬆開緊繃的肌肉，林舒維則是感嘆以後就沒理由再讓張柏文碰他了，他好喜歡那雙手直接觸碰他赤裸的肌膚，即使只是手掌，這種特別親密的接觸，似乎也帶來特別舒服的感覺。
如果張柏文能將他整個人抱住，一定更棒。
但是在什麼情境下才會自然而然裸體坦承相見呢……他思索著。去游泳，或是泡溫泉吧，可是這兩種都要花不少錢，不可能要張柏文掏腰包。
他的腦筋動到期中考的獎學金上，但隨即又自己否決。那些錢他要用來當作往返這裡的通勤費，還要還張柏文一些，他可不希望張柏文嫌他老是跑來白吃白喝而討厭他。
而且就算兩人都裸體，也不見得有抱在一起的機會。忽然領悟到這一點的林舒維，遺憾地拋開游泳和泡溫泉的想法。
背上的藥膏推到乾了，張柏文坐在床尾，把藥膏抹上他的小腿。
「啊，那裡不用了，你的手會痠吧？」林舒維半翻身，不讓張柏文再按摩他的小腿，「謝謝，這樣就夠了。」
翻轉一半的身體露出誘惑的正面，張柏文又看到白皙胸口上的可愛小乳頭，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興奮，刻意地笑道：「還好，我沒那麼容易累。快穿上衣服吧，整個背都是藥膏，容易冷。」
「藥是抹在身上，穿不穿衣服都冷。」仍裸著上身的林舒維湊近他，淘氣地笑，「還是你看到我的裸體會害羞？」
「都是男的有什麼好害羞？」張柏文強作鎮定，「就算是男生也不要隨便把身體露出來，尤其你啊，長這麼可愛，萬一被奇怪的人盯上就糟糕了。這年頭變態很多。」
林舒維穿上衣服，「我才不會在外面隨便脫衣服。」只差沒說：我只脫給你看。
拉下Ｔ恤時，他看了看自己乾癟的身材，自嘲說：「我這種身材不會有變態喜歡啦。」
「難講，每個人的喜好不一樣，而且你這種幼兒體型和小女生一樣，你沒看猥褻小女孩的新聞那麼多？」張柏文搖頭，「賴打那種壯的反而沒人敢騷擾他。」
竟然說他是幼兒體型。林舒維噘嘴，「那你喜歡哪一種？賴打那種，還是我這種？」
張柏文瞇起眼睛，「你是在挖洞給我跳嗎？」
「哪有挖洞？只是好奇嘛。」林舒維一臉無辜。
張柏文本來以為自己喜歡的是賴銘和那種壯得剛剛好，不會太粗壯又有肌肉線條的身材，可是他現在卻被林舒維吸引，所以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不知道。」他有幾分認真地說。
這看似中規中矩的回答，還是跳進陷阱了。張柏文沒有否認自己會看男性的身材，如果是異男，應該會表明自己不看男人的身材才對。
林舒維露齒一笑。張柏文覺得他的笑容有點怪，問道：「笑什麼？」
林舒維神秘地搖頭，把藥膏抹上另一條小腿肚。
為了下午的課後輔導，張柏文照例看國中的英文參考書，林舒維拿他櫃子裡的漫畫來看，安安靜靜地不吵他。
課輔的男孩們看到林舒維來了，開心地吵嚷好一會兒，林舒維怕自己造成張柏文和賴銘和的麻煩，刻意板起臉，幫兩人盯著他們，不過沒一會兒就破功，幾個男孩又隨意聊起來。
賴銘和不討厭這種氣氛，他們本來就不是來上嚴肅的課，而且他也很驚訝林舒維還會畫期中考的重點。
「廢話，我都考過了啊。」林舒維不以為意，「老師愛考什麼東西我都很清楚，八九不離十啦。」
這次也和上次一樣，吃過晚餐，由張柏文帶林舒維去搭客運。
「來，給你。」張柏文塞一百元給他，「下次搭車來。」
林舒維小心地把錢收進側背包，「我會還你。」
「下次來之前，先打電話給我，我可以過來接你。」張柏文捏一下他的肩膀。
「我可以星期五晚上就過來嗎？」林舒維乾脆現在問。
「你家裡真的都沒有人嗎？」張柏文疑惑地皺眉，「你不要害我變成綁架犯。」
「不會啦，沒人管我。」林舒維繼續問：「可以嗎？」
「好，星期五就星期五。」
眼看客運停進停車格，林舒維把握最後一點時間，問道：「我可以抱你嗎？」
張柏文沒有多想就抱了他，手臂箍緊骨感的身體，真切地感受少年的瘦弱。
「你要多吃一點，太瘦了。」
張柏文的關心，讓林舒維很高興，「我吃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柏文撫摸他背部中央突出的脊骨，拍拍他，催促道：「好了，快上車吧。」
「星期五見。」林舒維笑著看他。
「星期五見。」張柏文又叮嚀，「有事打給我。」
「我知道。」
林舒維駐足在客運車門前向他揮手，才依依不捨地上車。
張柏文回去後，賴銘和才說出下午的詫異心情，「舒維好聰明喔，真想不到。看他那樣，應該是班上前幾名吧？」
「他說他是全校前幾名。」看到賴銘和吃驚張大的雙眼和嘴巴，張柏文又補充說：「他上次還說這次期中考要考全校第一名給我看。」
「為什麼？」
「換一個抱抱。不過上次已經抱過了。」張柏文笑道：「我跟他說不用太拼，只是抱抱而已，盡力就好。」
賴銘和愣愣地眨了眨眼。他覺得有哪裡不太好，可是又說不上來，想了一會兒，開玩笑般地說：「你可別喜歡上人家喔。」
「哪可能。他才國中。」
這句話，張柏文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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