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下午,郭韋成提了一大包火鍋料和肉片到貨運公司。過年期間公司還是有貨要送,父母已逝又孤家寡人的他最討厭和親戚吃飯所以自願在除夕夜排班,讓有家庭的同事回家團圓,現在趁晚班的時間還沒到,他打算在公司煮火鍋慰勞一樣加班的同事,順便聊聊天熱鬧一下。
他一走進休息室,看到屈著身子側躺在沙發上的人,不禁呆了。
他記得林光華明明很高興地說要和兒子過年,怎麼才初一就回來了?
剛好老闆走進來,「唷,成哥,怎麼提一大袋東西?」
「煮個火鍋大家吃。」郭韋成轉頭看沙發上的林光華,整顆頭連手背都紅透了,加上瀰漫空氣中的酒味,他猜想是喝醉了。他小聲問老闆:「阿華怎麼啦?不是回家過年嗎?」
老闆嘆一口氣,拿走他手上的塑膠袋,到後面的小廚房找適合的鍋子,郭韋成也跟過去。
「他中午一來就一直喝酒一直哭,我也不太明白,好像他老母對兒子做了什麼事,兒子不回家了。」老闆只得到這片段的資訊。
郭韋成很驚訝,「他兒子不是才國中?過年不回家,跑去哪裡?」
「好像是朋友家吧?」老闆搖頭,「連小孩子都受不了,我看他遲早被他老母逼到起肖。」
「老大你來弄火鍋,我帶他去房間睡。」郭韋成拉起林光華的手臂,把整個人扛起來。
林光華其實不常提起家裡的問題,只有老闆和郭韋成知道,因為郭韋成曾不小心聽到林光華向老闆借錢,要還地下錢莊的債,郭韋成才知道他在經濟上有個無底黑洞,難怪像不要命似地拼命排班,老闆有時怕林光華精神或體力不濟,還得強迫他去休息。
除了那次,郭韋成又陸續無息借了好幾筆,加起來大概也有上百萬。說起來,郭韋成既不是有錢人也不是慈善家,他還是因為之前的工廠倒閉才來開長途貨車,只是因為沒有家累,薪水大多都存起來,才有辦法借。
而他會借林光華,當然也不是因為同事情誼那麼單純,換做別人,他了不起借一萬。
郭韋成是因為本來就喜歡林光華,沒辦法看他為錢那麼愁眉苦臉,如果借錢能減輕他的負擔,讓他輕鬆一點,郭韋成很樂意那麼做。
郭韋成坐四望五了仍孓然一身的原因,出在他喜歡的是男性,但他一直以來都生活在保守的環境,沒有認識同好的管道,原本二十幾歲時想為了父母和鄰村的一名女孩結婚,不料才提完親不久,一天早上父親載母親去城裡的醫院拿藥,路上被酒駕的小貨車撞死。悲痛之餘,既然父母不在,郭韋成也不想結婚了,為了逃避其他親戚的關心,他把田地和農舍交給下面兩個弟弟,支身北上討生活。
人生地不熟,又沒有學歷和一技之長,北上的生活過得很辛苦,等到好不容易日子上了軌道,他也不青春了,即使摸索著找到同志可能出沒或聚集的地方,也鮮少人會多看他一眼。郭韋成對感情看開了,早已做好孤老終生的準備,努力為退休生活存錢,也因此才有錢能無息借給林光華。
起初他並沒打算一直借,只是出於同情,接濟一下走投無路的同事,不過大概因為他是老闆以外唯一知道林光華困境的人,有時一起等載貨的空檔,他會買咖啡或提神飲料給林光華,順便隨口聊一下近況,林光華也會不經意露出幾乎被生活壓垮的軟弱。
愈是了解林光華的生活,郭韋成就愈替他難過,同情不知不覺變成深刻的友情。一年前的冬天,林光華的妻子寫下對他一直包容母親的不滿後一走了之,那天郭韋成坐在他對面的床位看他哭得泣不成聲,好想抱緊眼前這個小了自己十歲的男人。
那時他隱隱發覺友情似乎又變質成了其他情感,但他不願多想,或許是變成了親情吧,只是想好好安慰這個無助的男人。
無奈與疼惜驅使他摟抱了林光華,極需撫慰的林光華也沒有排斥,顫抖著靠在他的肩上哭泣。
那天之後,林光華變得更消沉,更拼命工作,還不時因為看上去精神太差被老闆勸退去休息。他沒有再和郭韋成提過家裡的事,郭韋成幾乎只有在他定期還錢的時候才有機會和他談上話,不過郭韋成從老闆那裡聽說林光華的債務仍然持續增加,所以郭韋成要他先拿錢去還別人,無息的借款就不急著還了。
「那怎麼行。就因為是朋友,我更不能拖欠你。」
當時林光華淡淡地微笑著說出的這句話,在郭韋成心底深處升起一股心酸。
是啊,是朋友。
郭韋成把林光華放到一張空著的下層床位,幫他脫了鞋子外套,好好地蓋上棉被,自己到走廊盡頭的窗邊點燃一根香煙,緩緩將一口煙霧噴出窗外。
如果是基於友情、因為客氣才定時還錢,他寧可林光華拖著不要還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純粹的友情,不會讓他甘心付出到這個地步。
煩悶地抽完兩根煙,郭韋成回到房間,站在床邊凝視林光華。
明明前陣子才高興地說兒子又有心讀書了,不多久前還得意地說兒子以後要靠獎學金出國,不用待在這個沒前途的小島……怎麼才幾天的時間,就完全變了調?
聽起來又是他媽惹的事。
在郭韋成的印象中,他的父母總是笑臉迎人,不管家裡多困難都不會向孩子訴苦,更沒強迫他和弟弟們做過什麼事,他實在難以想像世界上居然存在著把孩子逼到這般地步的母親。
為什麼偏偏是他失去了父母,而那樣惡鬼般的老人卻活得好好地……
郭韋成忍住撫摸那蒼白削瘦的臉頰的念頭,嘆一口氣走出房間。
過年那幾天,林光華看起來一直很恍惚,老闆當然不會讓他開車,郭韋成沒事就陪他,有班就找他做陪,說是過年國道必塞車,有伴比較不無聊,一直待在宿舍小房間裡也很悶,硬是拉他上車。
林光華不想再欠他人情,可是拗不過郭韋成,半推半就跟他一起北中南跑。
開工前一晚也是國道車潮的高峰,開了大半夜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好不容易擠進滿是車潮休息站,兩人都累壞了,郭韋成想去買點東西吃,可是休息站裡也塞滿了人,只能草草抓了現成的三明治和飲料回到車上。
在車上等他的林光華很不好意思,想付錢給他,郭韋成當然不收。
「你現在放假,是我硬要你來的,你不要跟我算鐘點費就好了。」郭韋成爽朗笑道:「你看塞車塞成這樣,要是沒你陪我,可悶死了。」
林光華道謝後默默吃三明治,郭韋成幾口吞完三明治,灌下一大口茶,眼角瞄一眼依然不是很有精神的林光華,思索著該說什麼安慰他比較好。
「小孩子嘛,想做什麼隨他去,我大弟十幾歲的時候也是不想待在家裡,不想種田,說去工廠比較好賺,我阿爸就讓他去,結果阿爸他們走了之後,我本來想賣了地,他還自告奮勇要繼續種。要不是他回家了,我大概也沒辦法留下小弟,自己跑上來。」郭韋成講著講著連自己都不知道重點跑哪兒去了,趕緊把話題拉回來,「你兒子很聰明,肯定有他的打算,只要不去走歹路,自毀前程,做什麼都隨他啦,有想法的小孩管不住,長大一點就會想通了。」
林光華知道雖然兒子確實有自己的打算,但現在離家卻不是出於自願,他嘆氣又搖頭,「是我這個老爸太沒用......我也想不到,這個年頭,連生兒子都有危險......」
阿嬤給孫子拉皮條是天大的家醜,但郭韋成像個老大哥一樣關照他,也沒把他的家務事傳出去嚼舌根,林光華總覺得對於郭韋成,他什麼事都可以說,於是淡淡地說了梗概。
「他不回家,我不怪他。」林光華歪著身子倚靠車門,冷冷的夜風吹拂探出窗口的頭,讓幾天以來渾渾噩噩的腦袋清醒一些,「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了......我能怎麼辦......」
郭韋成早就想提出一個建議,可是他之前認為林光華八成不會聽,說不定還會疏遠他,因為林光華看起來是那麼孝順。
可是他看不下去了。
「喂,阿華。兒子和你老母,你選哪邊?」
林光華茫然地望向他,沒有回答。
「不然這樣。」郭韋成換個說法,「現在你老母和兒子掉到水裡,兩個人都快淹死了,你要救誰?」
林光華在腦海中模擬情境,深深吸一口氣。
沒什麼好猶豫,他當然要救兒子。至於母親,就......就......
希望母親能死去的罪惡感,使他無法回答。
林光華遲遲沒回答,郭韋成以為他想兩邊都救,又補充說:「只能救一個喔!也沒有你陪著一起死的答案喔!快點講啦,不要耽誤我開車的時間!」
被他這一催促,林光華也急了,「那、那、那......我......救兒子......」
說中了郭韋成預設的答案,他鬆了一口氣,笑著附和,「就是嘛,小孩子還有很長的人生,救他才對!」
看郭韋成似乎很高興他的選擇,林光華也覺得自己選對了,心裡也更踏實了些。
沒錯,該多為兒子想想才對--
內心掙扎了幾個月,直到房子確定買主了,林光華才不得不面對他做出的決定。
郭韋成一有時間就幫林光華找出租的房間,說是自己時間比較多,所以都先去看過,覺得不錯才帶林光華去看,還吆喝幾個同事一起去幫忙打包搬家,不過林光華要帶走的東西並不多,帶最多的是兒子的,他說沒問過兒子不能亂丟東西,整個房間除了傢俱之外的物品都好好裝了箱;他自己只帶了最低限度的用品,妻子的連衣物都沒留著。
「女人愛漂亮,她一定買更好的衣服了。」林光華把衣服放進準備拿去回收的大塑膠袋裡時,自言自語一般地說。
東西送到新的住處後,林光華沒有時間整理,他向同事們道謝,回到即將不屬於他的空房子裡,對著空蕩蕩的屋內發呆。
當初買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空空的,什麼都沒有。那時妻子懷孕了,為了肚子裡僅僅幾公分大的小胚胎,他們決定買下這裡當成安身立命的地方。
雖然房子空無一物,但他們兩人有滿滿的愛與信心。
不像現在,徹底空了。不僅房子,連人也一樣。
他坐在牆角,等母親回來。他大約知道母親可能在哪些地方,可是他不想去,他怕去了場面會難看,而且他也希望母親還記得要回來。
到了晚上他也沒有開燈,漆黑的屋子看起來比較沒那麼空。他對著黑暗的空間發呆,開始有點後悔聽了郭韋成的話。
郭韋成勸他賣了房子,把老母親送去養老院。
賣房子是減輕負擔,這一點林光華還算認同,可是要把還生龍活虎的母親送去養老院,這讓他躊躇不已,又不是臥病在床無法照顧。
郭韋成知道他的猶豫,說:「送她去養老院不代表你不孝順,放任她這樣過日子才是不孝順。你想想,萬一你人在外地的時候,她發生意外,怎麼辦?她常常熬夜打牌,人又老了,萬一打到一半中風了,不是更糟?而且你也不知道她都吃些什麼,對不對?有人照顧比較好啦!」
經他這麼一說,林光華也認為似乎真是如此,一直埋頭工作沒照顧老母親的自己,才是真的不孝。
於是就這麼被郭韋成哄著賣房子,找租屋和養老院,郭韋成拍胸脯說一定會找一家很棒的,讓他可以放心把母親放在那裡。
現在木已成舟,租的房間頂多容納兩個人,而且若要說服兒子回來,母親就不能出現。
林光華在母親與兒子之間選擇了兒子。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把他養大的人是父母,現在他卻為了兒子而捨棄她。
他對著充斥屋內的黑暗,喃喃自語。
「阿爸,你怎麼還不來帶阿母走......」
結果他那天晚上沒等到母親回家。他帶著兩袋行李租了車,無奈地去每個他知道的地方找,終於在一個牌搭子家裡找到通宵打牌後在椅子上不支睡著的母親。
「快帶她走啦,都輸到沒錢了還賴在這裡。」一旁的中年婦女嚷著說。
林光華實在想不透,為什麼母親寧願露出這樣的醜態,也仍然堅持要賭下去?
他輕聲喚醒母親,「阿母,快起來,我帶妳去玩。」
「去玩?去哪裡玩?」母親揉揉惺忪睡眼,語氣不太高興。
「出去走走,我好久沒帶妳出門了。」
他帶母親開始南下之旅。他早就查好了旅遊景點,帶母親沿路邊走邊玩,去山上、去海邊、逛老街、看農場......一開始母親臭著一張臉,對一切都興趣缺缺,但到處跑了一天下來,心情也有了一點轉變,至少她會主動說要照相,或是稱讚風景好美。
不過林光華這趟出門沒有斤斤計較,吃飯都去餐廳,連住宿也選不錯的民宿,讓她覺得兒子其實暗藏了私房錢沒拿出來,心裡也有些埋怨。
到了第四天,林光華載她到山上的農場賞花,她以前喜歡蒔花弄草,每個季節都會有應景花朵在陽台上綻放,山上各種栽植的野生的花朵果然也吸引她的目光,母子倆在農場待到傍晚,林光華說要帶她下山時,她還不太想走。
「今晚就住這裡吧?我看你也還有錢嘛。」
「不行啦,都已經訂好了。」林光華微笑著牽起她的手。
母親完全沒有擔心他怎麼負擔得起這趟旅行的費用,甚至沒有問他為什麼沒去上班。
只要一句關心的話就好。如果她會擔心錢不夠用,說不定他會後悔。
但現在,她顯然只在乎她自己。一如往常。
太陽在他們下山時迅速隱沒,山上不一會兒就暗了,車子在彎曲黑暗的山路上靈活地轉過一個又一個彎道,但車速讓老母親覺得心臟不太舒服。
「誒,阿華,開慢一點。」
「天黑了,要快點下山才行。」
「慢一點啦,又不趕。」老母親的手緊緊抓住安全帶和門上的把手,充分表現出她的緊張。
「阿母,我跟妳說。」林光華一樣沒有減速,靜靜地說:「我把房子賣了。」
「誒......」專注看著前方的母親一時沒回神,過了幾秒才發出驚訝的聲音轉頭看他,「啊?」
「不然欠太多錢,我還不完。老闆和同事幫我很多,我不能辜負他們。」方向盤一轉,林光華沒理會因離心力而壓上車門的老母親驚呼,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反正舒維也不回家了,我住宿舍就好,還省錢。只是,阿母,我不知道,妳該怎麼辦......」
「我......」母親年邁的心臟快承受不住沒有安全措施的雲霄飛車帶來的驚嚇與刺激,過快的心跳使她不住喘氣,說不上話。
「我想過讓妳住養老院,妳一定不肯。而且,那樣很不孝,對不對?」
「對......對啦!不孝......」
林光華認同似地點頭,又順利地讓車子滑過一個彎道,一過彎立刻遇上一輛在對向上山的車,險些撞上的危險讓她尖叫一聲。
「所以,我想......舒維也大了,勞保和健保有喪葬津貼......」
在這個節骨眼突然講到喪葬費,老母親張大雙眼看他。
「我們不如一起去死好了。」林光華平靜地說著,目光仍直盯著前方。
在車燈的光柱中,前方不遠就是另一個彎,她看林光華握著方向盤的手不向要轉彎的樣子,驚恐地尖聲大叫:「講什麼瘋話!快轉彎!我不要死!要死你自己死!」
林光華慢條斯理地在車頭似乎快碰上護欄前轉了彎,老母親覺得自己剛才差點往生了。林光華飛快地超越前車,超車的下一秒又是彎道,車子顛簸幾下,好像是外側的輪子滑出柏油路面,輾過山路邊緣的雜草與碎石。
母親嚇得屏住呼吸,用盡全身力氣抓緊車門把手。
「我不放心留妳一個人在世界上。」林光華仍不急不徐,且不帶情緒地說:「妳這麼老了,舒維不會養妳,妳要怎麼活下去......如果妳去養老院......」
她看兒子這次好像是來真的,連忙說:「好啦好啦!養老院就養老院啦!不會不孝啦!你現在拉我去死才是不孝!」
林光華方才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他這趟旅行並不是為了威脅母親,是因為愧疚,想在母親去養老院之前帶她盡情玩一玩,然而他也擔憂萬一母親不願意去,如果養老院這條路行不通,他真的無計可施了。
不能讓他們兩人拖累林舒維。兒子有大好的未來,他要讓債務終結在他手上。
不安與擔憂籠罩著他,開車上山時,每一個彎道都彷彿誘惑著他不要轉彎往下開,只要直直往下開,一切就結束了。
所以下山時,他真的是抱著不會活著回家的心情,甚至在上車前傳了簡訊給郭韋成,說如果後天沒看到他去上班,請郭韋成把新住處的鑰匙交給兒子,可以的話,也幫兒子處理他們的後事。
但是上天保佑,懷著死意的他竟然平安開下山了,感覺到道路開始變得平緩的時候,母親哽咽著雙手合十,不斷喃喃唸道「阿彌陀佛」。
林光華仍面無表情,他要帶母親去餐廳吃飯,臉色發白驚魂未定的她一點都吃不下,只要吃粥,他就帶她去找廣東粥店。吃粥的時候,她的手還是抖的,尤其看到兒子像機器人一樣沒有表情地看著她,她就渾身發毛。
瘋了,兒子真的瘋了。
山路上同歸於盡的發言實在太可怕,她懷疑是不是在山上招惹到不乾淨的東西,害兒子被附身了,才變得這麼奇怪,不然白天都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想到兒子可能是被鬼附身,她更害怕了,她連晚上睡覺都怕兒子會突然來掐她的脖子,整個晚上沒有睡好。
第二天林光華載她到一棟座落在田野間的養老院,拿出另一袋還沒打開過的行李,裡面裝的是母親的衣物。
養老院裡的老人有的坐輪椅,有的靠助行器,也有可以自由行走的,空間寬敞明亮,還有很大的庭院。這個地點是郭韋成四處打聽來的,除了費用比城市裡便宜,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怕老母親待不住逃跑,因為附近不是田就是山,跑了也沒地方去。
他們到的時候,幾個行動自如的老人們正在玩槌球,看到新夥伴來了,也熱情招呼她加入。林光華之前已經在郭韋成的陪伴下來參觀過,這次只是辦手續和付錢,弄完就走了,連再見都沒說一聲。
林光華這麼冷淡,老母親更確定她兒子被不知名的鬼怪掉包了,與其要她跟著那麼令人害怕的「東西」回去,待在這裡可能還好一些。
當然,過兩天她就後悔了。只是為時已晚。
車子開到最近的小鎮,遠離養老院所在的村子,林光華才驀然回神,確定自己真的把母親留在養老院了。
居然那麼順利就把母親送去養老院,真是不可思議。
林光華想起昨天傳了那則簡訊給郭韋成,不知道郭韋成會不會擔心。可能不會吧,他想。畢竟他們只是同事而已。
不管怎麼樣,還是說聲自己還平安吧。
林光華拿出手機,發現被他關了靜音的手機有許多未接來電,都是郭韋成打的。
他回撥之後幾乎立刻接通,郭韋成劈頭就問:「林光華?你在哪裡?還好嗎?沒事吧?」
急切的語氣令林光華一愣,緩緩地說:「嗯,沒事。」
「嚇死我了,你昨天那個簡訊是怎樣?不要想不開啊!你的鑰匙自己交給你兒子,我才不幫你!你現在人在哪裡?」
聽到郭韋成擔心自己的安危,林光華一瞬間哽咽了說不出話,這讓郭韋成更著急,但他怕語氣太咄咄逼人會刺激林光華,於是放軟語氣說:「告訴我你在哪裡,今天我剛好沒出車,我們去哪裡走走,散散心。」
「我散心四天了。」林光華哽咽著笑起來,「我沒事......剛帶我媽去養老院......」
「放心啦,那裡環境不錯,她會過得很好的。不然下禮拜,我陪你去看她。所以你還在那裡嗎?我去找你,反正我一個人沒事做也悶得慌。你有開車嗎?」
「嗯,我租車。」
「那我搭高鐵過去,你就慢慢開去高鐵站等我,不用趕,我不會那麼快到。」
「不用麻煩了,成哥--」
「唉呀,不要跟我客氣!平安最要緊。晚點見!」
郭韋成不由分說掛了電話,林光華又對著手機發呆一會兒,臉上才露出放鬆的微笑,發動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