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amHoney的原創小說部落格

　　他以前一直隱藏著喜歡同性的秘密，表面上強硬地反抗父母、支持一心想當女人的哥哥，其實那也是在試探父母，如果父母能接受變成姊姊的哥哥，那一定也會接納他。

　　可是他沒有成功。失望的他想找時機自我了結時，遇到了楊凱鈞。天真可愛的楊凱鈞讓他決心解放自己，他以為這麼做是對的，結果卻……

　　他望向下方。

　　總經理室下面不是大馬路，但由於今天新聞傳開了，又有不少電視台的車子來，連後面的小路也聚集不少好奇的人在閒聊，即使有黑暗與距離的掩護，還是有一兩個人發現半身跨在窗外的他。

　　「有人要跳樓！快報警！」

　　「喂──不要想不開！」

　　樓下的人對他大叫，忽然他口袋裡的手機也響了，葉書硯的專屬鈴聲吵嚷著，讓他心煩。他拿出手機扔向室內，正要把左腳也跨出去時，總經理室的門猛然打開，燈也亮了。

　　氣急敗壞的葉書硯張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正要跨出窗外的弟弟，大吼：「葉書賢！你給我進來！」

　　她覺得葉書賢的態度太冷靜了不尋常，所以趕來看情況，沒事的話也幫忙處理一些公事，卻意外撞見弟弟似乎打算跳樓的場面。

　　葉書賢獨自扶持著、鼓勵著她那麼多年，她一直以為他很堅強，不會像以前的她那樣對世界失望。沒想到……

　　她到底有多不了解這個弟弟呢？

　　葉書賢當然不會照辦。他覺得好像有很多話想對葉書硯說，可是沉重的疲憊壓得他連開口都沒力氣，他和最親的姊姊對看兩秒，左腳毅然跨出窗外。

　　打從有記憶以來，葉書賢從來沒感覺這麼輕盈過。不管是身體，或心靈。

　　早該這麼做的──

　　「書賢！」

　　碰！

　　葉書硯哭著衝到窗邊大叫的同時，樓下傳來重物墜落的悶聲。她哭著往下看，下面的水果行剛才努力放出帆布遮雨篷，還丟出不少空紙箱試圖當成緩衝墊，她只看到葉書賢整個人摔進帆布遮雨篷裡，看不清詳細情況。

　　帆布遮雨篷和紙箱可能起了一些緩衝作用，或是上天認為他命不該絕，至少救護車還來得及送葉書賢到醫院，但仍摔得多處骨折，昏迷不醒。

　　這一跳，也讓眾媒體發覺事情不單純，八卦的風暴從楊家襲捲到葉家，面對那些亟欲當事人支字片語好編纂出驚世劇情的記者，葉書硯始終繃著臉不發一語。

　　Alex聞訊從香港趕來主持公司，不過進公司之前當然要先探望他十多年交情的老朋友。

　　看到葉書賢身上都是繃帶、夾板和一堆管線，他傷心又無奈地長嘆一口氣，擦去即將滿出眼眶的淚水，坐在葉書硯旁邊，摟著她的肩膀拍了拍。

　　「你這個笨蛋，幹嘛想不開。」Alex心疼地對躺在床上的葉書賢抱怨，「我去看過小倉鼠了，他恢復得還不錯……你要是死了，他怎麼辦？他可是為了你才忍耐成這樣。你這豬頭。」

　　葉書硯拉了拉他的袖子，望向沒有反應的弟弟，「你別這樣講，他說不定聽得到，你這樣會給他壓力……他一定認為『要是我不在就好了』『我死了，大家都會幸福』……我那時也是這麼想的……」她痠痛的雙眼又濕潤了，哽咽道：「我現在才知道，那樣的想法很自私……書賢，你死了，沒有人會幸福……凱鈞不會，我也不會……」

　　「我也不會。」Alex自己補充完，又嘆氣，「你們別學羅密歐與茱麗葉啊，一個好像死了然後又活了，結果另一個卻真的去死，最後這個也自殺……搞屁啊！明明可以歡喜大結局的。」

　　「你在說什麼繞口令啊。」葉書硯哭中帶笑，「你去看過小倉鼠了？」

　　Alex弓著背交握雙手，點頭，「雖然被他爸臭罵一頓，說什麼我識人不清，帶壞他兒子。明明就是因為他們知道小倉鼠是同性戀才趕他出來的不是嗎？我說了之後，他就哭了。」Alex苦笑搖頭，「他說，這兩天護理師拿了好多信和卡片給小倉鼠，還有一罐紙星星和紙鶴。信都是那些人的孩子寫的，他們說小倉鼠好勇敢，要他加油，好好和男朋友活下去……」

　　Alex仰頭，又嘆氣。他如果不仰起頭，他覺得眼淚會流出來。

　　「倉鼠爸才知道，根本不可能矯正，矯正都是假的，只是對父母和刑罰投降，但是小倉鼠真的愛書賢，愛到可以為他死……所以倉鼠爸接受了，或者說妥協了，他兒子就是這樣。」Alex有點生氣地戳葉書賢的枕頭，「你啊，什麼都不知道就拼命鑽牛角尖。要醒來喔，小倉鼠也在努力，你不可以拋棄他喔！」

　　葉書賢依然沒有反應，兩人沒說話的時候，病房裡只有氧氣機與心電圖機的規律聲音。

　　短暫的探病時間眨眼即逝，護理師請兩人離開，走在走廊上的葉書硯低著頭，自言自語般地小聲道：「說不定他們到天上團聚了，好像也很好……」

　　「小硯！」Alex拉下為了進入加護病房才戴的口罩，雙手牢牢抓住她的肩頭，嚴肅的眼神直視她，「書賢還活著，小倉鼠還活著，妳不要東想西想。妳活下來了，遇到小慧，很快樂不是嗎？他們也會活下來，然後過得很快樂！」

　　葉書硯怔怔地看著那雙滿溢擔憂與關心的灰藍色眼睛，然後抱住他。

　　「我才……不會亂想。」她把臉埋在Alex肩上，「我還有個兒子呢……」

　　「對啊，軒安嘛。我明天去看看他。」Alex輕撫她的長髮，「想取什麼英文名？」

　　「叫Alex好了。」

　　「不好！」Alex認真否決，「要是你們老是說Alex大便便什麼的，我會很尷尬。而且又不是我兒子。」

　　「Alex是菜市場名，你想太多了。」葉書硯被他逗笑，頭枕著他的肩，「你不是他爸，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那就叫Alexander。」

　　黃靖慧慶幸自己還在月子期間，她悄悄從窗戶往下看，葉書賢跳樓過了兩天，下面仍然停了幾輛白色的新聞台車子；昨天送月子餐的業者來的時候，還有記者想硬擠進來，她義正詞嚴地宣告她要報警，之後才比較沒有人敢再這麼直接硬闖。

　　今天樓下大門的門鈴從剛才就響了好幾聲，她不堪其擾，兒子也被吵得睡不了，一直哇哇哭著。她抱著嬰兒邊拍邊哄，一股怒火衝上頭頂，拿起對講機的話筒大聲道：「再按一次我就要報警！」

　　就在她要掛回對講機時，話筒傳出急切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們是……書賢的父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