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靖慧聽了一愣，但又想到可能是記者的新招，於是冷冷回道：「他們早就沒和家人來往了。消息放靈光一點。」
「黃小姐，我們真的是他們的父母。拜託妳開門。我們不會讓記者進去。」
葉書硯從沒給她看過自家父母的長相，黃靖慧就算當面看了也無法確認是否真是本人，很可能是無聊愛搞事的陌生人或記者假扮。
「很抱歉，如果你們真的是，那就請在樓下等一會兒，我請警方來確認你們的身份。」
如果是假的，聽到這話應該就會先開溜了。黃靖慧撥打附近派出所給她的電話，請員警來樓下看看是否葉書硯的父母真的來了。
過了幾分鐘，門鈴響了。穿著灰藍色制服的員警站在鐵門前，他後面跟著兩位中年夫妻。
「黃小姐，這兩位確定是葉先生的父母。」員警道。
「謝謝，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黃靖慧客氣道謝，員警點點頭就下樓離開。
這是黃靖慧頭一次面對「公婆」，沒想到是在這種倉促的情況下，她只能先請他們進屋裡。
「不好意思，因為書硯沒提過……爸媽的事，所以我怕是記者假扮的。」黃靖慧請他們坐下，進廚房倒了兩杯溫的桂圓紅棗茶出來，友善微笑道：「書硯不准我喝水，家裡只有這個。請用。」
剛放下托盤，一旁嬰兒床裡的小軒安就咿呀咿呀發出哭泣的前奏，黃靖慧過去拉開尿布褲管的鬆緊帶看一眼。不是要換尿布，也才剛餵過奶，於是她把嬰兒抱起來輕拍。
「阿公阿嬤來了喔，你也想看看嗎？」黃靖慧對兒子輕聲細語。
葉母走到她旁邊，看著那個揮舞著小手臂的嬰兒，臉上不禁露出微笑，「哎呀，好可愛。男孩還是女孩？」
「是男生。」黃靖慧把兒子的臉移向葉母，「看，是阿嬤喔。」
「叫什麼名字？」葉母伸出食指，小軒安舉起不靈活的小小肥手想抓，可是抓不到。「好像書賢喔，將來一定是大帥哥喔！」
話剛說完，葉母才驚覺自己說錯話。這小孩是葉書硯的兒子。
但黃靖慧若無其事笑道：「他叫軒安，葉軒安。書硯也說他像舅舅，一定很帥。」
聽到嬰兒姓葉，葉父這才湊過去，「叫葉軒安啊？三十一劃，不錯。」
「書硯找老師算名字，從一堆奇怪的字裡好不容易找出這兩個字，好聽又吉利，可是『安』這個字好像克父。」黃靖慧俏皮地笑，「不過軒安沒有『爸爸』所以沒關係。」
黃靖慧是有點故意說這話，她想看看葉家父母的反應。
兩老沉默了好一會兒，葉母讓小肥手握住她的姆指，小軒安高興地張開沒有牙的嘴巴。
「對啊，他反正沒有爸爸。」葉母也笑著注視對她笑的嬰兒，不自覺用較高的音調道：「你叫軒安啊？好可愛喔！」
葉父好像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靖慧……」葉母另一隻空著的手放在黃靖慧肩上，「之前……很對不起妳。」
黃靖慧心裡唸道「你們對不起的是書硯吧」，不過看來葉家父母是來和解的，她也不會無聊到再挑起戰火，畢竟這是葉書硯期盼了十幾年的結局。
葉母嘆一口氣，目光移到嬰兒臉上時，嘴角又自然而然揚起微笑，「真是慚愧，我也是看了新聞才知道原來我有孫子了。」她轉頭對葉父小聲道：「拿出來啊。」
葉父從她的手提包裡拿出一個紅包袋，黃靖慧吃了一驚，連忙搖頭，「媽媽妳太客氣了。」
「這是給小軒安的紅包。」葉母硬把鼓鼓的紅包袋塞進裹著小軒安的包巾裡，「妳還缺什麼？軒安喝哪一牌奶粉？我買幾箱來。」
「謝謝媽。」黃靖慧苦笑，「我打算給他喝母奶，我有擠一些冷凍起來。」
葉母問道：「妳以後還要上班嗎？」
黃靖慧點頭，「我會繼續在公司擠奶。」
「太辛苦了啦，喝奶粉也好啊。」葉母用食指指腹搔一搔肥嘟嘟的小臉，「軒安也不要媽媽那麼辛苦，對不對啊？」
黃靖慧不打算和她爭，轉移話題，「爸媽，你們坐啊。書硯最近忙公司的事，晚上才會回來。」
其實葉家父母不是特別來看葉書硯的。葉父直截了當問道：「妳知道書賢在哪個病房嗎？」
葉母臉上首次出現些許沉鬱的神色，「警察只告訴我們醫院，可是護理師說書硯要她們不能告訴我們病房……說我們會讓書賢的狀況惡化……說那什麼話嘛，真是。」
會那樣想很正常。黃靖慧想起她和葉書硯策劃婚禮時，葉書賢曾帶婚紗相本和喜餅回去順便出櫃，卻沒有被接受。不管是婚紗相本、喜餅，還是葉書賢的告白。
「因為……你們傷了書賢的心啊。」黃靖慧不想當虛偽的好人，也明白道出原因，「你們接受身為同志的他嗎？你們知道他是為了男朋友才跳樓的嗎？他說不定雖然看起來昏迷，卻聽得見外界的聲音，那你們打算和他說什麼呢？」
葉母流下淚水，黃靖慧連忙抽出茶几上的面紙給她。
「那種事……他說的太突然了……」葉母哽咽著，「只要他活著，怎麼都可以，愛男人就愛男人吧，世界上那麼多男人，何必為了一個尋死呢……」
這樣聽起來，至少葉母接受了葉書賢。
「因為他愛楊凱鈞啊，這世界上他只愛著那一個楊凱鈞，對他來說是唯一。」黃靖慧能明白父母都是自私的，別人家孩子死了沒關係，自己的兒子可千萬不能做傻事。
「他也是我唯一的兒子啊……」葉母又抽泣幾聲，「妳能……告訴我們嗎……」
黃靖慧可不敢擅自作主，「我怕書硯跟我翻臉。我打電話請她帶你們過去，好嗎？」
她又藉著這個理由，想試探葉家父母對葉書硯的接受度。她本以為兩老會遲疑，沒想到他們馬上點頭答應，於是她也打電話到葉書硯的手機。
葉書硯聽到她爸媽跑到家裡去，嚇了一大跳，再聽到黃靖慧說父母很喜歡孫子，又鬆一口氣；不過聽到黃靖慧要她載兩老去醫院，她又緊張起來。
「他們有說好嗎？他們真的要我載嗎？」葉書硯不安地確認問道。
「當然是他們同意了我才問妳。」
「……那好吧。我馬上回去。」
放下電話筒，黃靖慧回頭看到兩老專注逗小嬰兒，臉上漾著慈祥的笑容，就像隨處可見的普通阿公阿嬤。
或許是因為他們一直很疼葉書賢，所以態度才軟化，接著小軒安的天真更進一步融化他們冷硬的心。
軒安。葉書硯希望這個名字能讓他們闔家平安順遂。看樣子還真的起了作用。
黃靖慧看著祖孫三人，也微笑起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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