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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一整天,晚上十一點多我騎車回到白定威之前住的公寓--這間地點好、坪數也不小的凶宅,因為不但是兩個小女孩的分屍場所,還有被吊死的白定威,總共三條人命,房仲說就算降價也很難賣,就算我再三保證「屋主」已經不在了也沒用,要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每天的工作已經夠煩了,我不想再多一件掛心的事,索性搬來住,還可以省房租。

  當然我已經把那張毛地毯扔了,還用了很多芳香劑加上工業用抽風機,花了一個多星期才把味道搞定。

  我本來也想扔了那張我一直以為是用整根老樹幹做成的重得要命的茶几,原來是什麼樹瘤做的,一個起價好幾萬!不過沾過白定威那傢伙的屍水,就算我拼命刷洗還是看得出痕跡,大概也沒人敢要了。

  之前臥室的床被陳小妹妹的屍體躺過,那傢伙肯定把床和被子都換掉了,,因為小女孩屍體被人發現時還留著脫糞現象,表示吳婉華讓屍體躺床上「睡覺」的時候應該是沒洗的。

  不過那張散發新品味道的床墊真的非常可怕,我每晚一躺上去,不知不覺就一覺到天亮,睡得超舒服,就算鬧鐘響了還不想起來,害我都不敢隨便躺上去。

  吃著剛才路上在便利商店買的三角飯糰,我習慣性地打開電視看新聞台。每天面對的不是報告就是屍體,要是不多看一點新聞,我都不知道活人的社會發生了什麼事。

  浮屍的新聞只有一下子,遠拍剛打撈上案的畫面,和訪問發現的老先生與附近居民;斷手因為沒有線索,也只有副分局長出面打官腔,說一些會全力追緝兇手的空泛話。

  新聞畫面跳到政治新聞,我的思緒免不了還停留在剛才的斷手上面。會發現那隻斷手完全是因為莫名其妙的第六感,難道是它引導我嗎?這樣說來,我以前從來沒有只看到肢體的「靈體」,是我的靈感力變高了嗎?

  我想到被白定威跟的時候好像也變得很容易看到鬼魂,會是因為那樣嗎?還是因為……我住在他家--一間凶宅裡?

  或者,那傢伙其實還在?

  我疑神疑鬼地看了室內一圈,又走去廚房、浴室、臥室、書房、儲藏室,把整個屋子各個角落都看一遍,沒看到白定威影子,也沒其他鬼影。

  我還寧願看到其他鬼影,例如一條腿跳來跳去、或一個缺了右手的鬼之類的,那樣很快就能釐清事情原委了。

  而且那隻手,為什麼攀上簡檢察官的肩膀?還賴著不走。所以它在法庭上四處爬,是在摸索它要找的人嗎?

  哎……我好想找個藉口去找簡檢察官,看那隻手還在不在他身上。如果還在,我就更想知道為什麼要找他了。

  難道--簡檢察官是兇手?

  應該不會吧!

  我在放了阿里山紅茶的玻璃茶壺裡加入熱水,紅茶的香氣裊裊升起。雖然心裡否定,但說真的也不無可能,檢察官也是人,說不定和女友發生了一些紛爭,一時氣憤就……

  他是用什麼手法?男人一時氣憤下手,不是用掐的就是拿物品砸頭,掐死的話死者指甲中可能有會查出兇手的微跡物證,例如皮屑或衣服纖維;砸頭又分屍,會在犯案現場留下血跡,可是又沒理由叫鑑識小組去採證;身為一名檢察官,身上應該不會隨時攜帶剛好可以作案的刀子……不過若是預謀就難說了。

  我在杯子裡加冰塊,喝完一杯紅茶,我才發覺我的想法完全建立在簡檢察官就是兇手的前提上。雖然他的確蠻可疑的啦,不過先預設立場不太好,還是得等刑事鑑識中心分析死者指甲縫裡的土屑,看看裡面找得出什麼。

  第二天又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日,解剖了一件警方攻堅後發現已死的毒品前科犯,還有一具半夜自撞車禍的屍體。

  與家屬和警方開會講解完之後,我回到辦公室,助理陳安琪正在講電話,看到我後按了保留鍵,對我道:「宜臻,殯儀館的人要問妳浮屍的事。三線。」

  「浮屍?」

  昨天的浮屍怎麼了嗎?我滿心疑惑接起電話,按下三號按鍵,卻只聽到「嘟、嘟、嘟」的聲音。

  「他掛了。」我放回話筒。

  「誰?誰掛了?要去現場嗎?」只捕捉到關鍵字的楊組長猛然抬頭。

  「不是有人掛了,是電話掛了。」我揶揄完,撥殯儀館的電話,對方卻說沒有找我。

  「殯儀館說沒有找我啊?」我問陳安琪,「會不會是分局?」

  她一臉漠然,堅持道:「我聽他說是殯儀館。」

  陳安琪是個做事一板一眼相當認真,但不太和人打交道的人,雖然來了一年多,總覺得和她還是不熟。

  我只能把話筒放回去,「算了,如果是重要的事就會再打來。」

  後來沒有人再打電話來問我浮屍的事,我忙著寫文件和報告,也忘了這回事。

  又過了加班的一晚。我疲憊地回到公寓樓下,打開信箱拿出裡面的信,搭電梯上樓時順便看看有沒有帳單,除了一封電信帳單、一張健身房廣告單與印刷了公司地址的房仲廣告信,還有一封很奇怪的信。

  信封上的地址是原子筆手寫字跡,收信人寫「白法醫 收」,可是沒貼郵票,更沒郵戳。

  也就是說,這是寄信人自己投進信箱的。

  這封不尋常的信讓我有不好的感覺。我小心地往樓梯上下看,開門時也謹慎地盯著樓梯,以防有人忽然從樓梯衝來,然後快速閃進門內關上,把每個鎖都鎖上之後才稍微放心。

  我看著手中這封被人親手投入信箱的信,一陣惡寒從尾椎爬上腦門。我拆開信封,裡面有五張4x6的照片,和一張寫了字的白紙。

  有三張照片的場景是河邊,一張是我走向警方與浮屍的背影,兩張是我和陳檢察官走出橋下。

  大概一生難得遇上屍體,當時現場圍觀拍照的民眾很多,這個人可能是混在人群中拍的。

  另外兩張就沒這麼普通了。

  那兩張照片的時間是晚上,一張是我騎車的背影,一張是我正打開一樓大門的模樣。

  白紙很薄,紙質像是文具店賣的計算紙,上面和信封一樣是用原子筆手寫,筆跡看來和信封的一樣。

  

  白小姐妳好:

  沒想到法醫也有女生,妳實在好美又好勇敢!我好喜歡妳!

  妳一個女人都不怕死人,我太膽小了,真該向妳好好學習!

  愛妳!

  

  這張簡短的信讓我全身爬滿雞皮疙瘩。

  媽呀!這是什麼東西!我遇上跟蹤狂了嗎?

  我連忙丟下信件和照片,跑去把每個窗簾都拉上,然後抱著屈起的膝蓋縮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這樣從外面就看不到我。

  緊張的心臟還在怦怦跳,但心中又有個想法--會不會是我太小題大做了?那可能只是一個對女性法醫表示欽佩的人……

  不不不。我馬上否定這個可能,因為還有那兩張我回家的照片!而且那個人怎麼知道我姓白?還知道我住哪一間?

  我驀地想起下午陳安琪說的那通殯儀館的電話。那或許不是殯儀館的人打的,而是……那個人!陳安琪可能告訴他負責的是白法醫,然後那個人再回到公寓樓下翻住戶的信,找到我住在哪裡……

  可惡!我要是姓林或姓陳就好了,這棟公寓一定有同姓的吧!姓白也太好找了!

  我慌得六神無主。我只有一個人,要是那個人尾隨其他住戶進來,躲在樓梯間等我的話……他已經知道我的機車是哪一輛,萬一他守株待兔……

  天啊!我明天該怎麼出門上班?

  別說明天了,我現在甚至懷疑會不會那個人已經進來了,躲在衣櫃裡……或是躲在書房的大書桌下面……還是在儲藏室裡……

  我想拿把刀去一一查看,但發抖的手腳不肯下沙發,腦子裡不斷演練萬一在哪裡發現陌生人該怎麼攻擊,刺胸口會被肋骨擋住,刺脾臟……不不,想辦法刺腎臟好了,腎動脈失血應該比較快……

  可是要是人死了,法官會不會說我自衛過當?「法醫濫用專業知識置人於死」之類的,標題多聳動!

  我忽然想到明天張欣瑜休假,不知道早上方不方便請她來陪我上班?老實說我現在就想問她能不能來陪我,可是我們的交情還沒好到可以麻煩她這種事,只會讓她為難而已,她明天休假,今晚應該只想好好放鬆一下吧。

  之前覺得死掉之後陰魂不散的白定威很討厭,現在我好希望他在這裡,可惜他已經不在了。

  我一整個小時都死盯著客廳以外的黑暗處,開始後悔一個人住這麼大間的房子,要是之前的小套房,根本沒幾個地方能藏人,也不用怕成這樣……不對,小套房的門鎖更容易開,危險度應該更高。

  我突然想到這間屋子的鎖很難開,張欣瑜曾說找了四個鎖匠才打開,所以那個人應該沒那麼容易進來。

  想到這裡,我的膽子稍微大了一些,躡手躡腳地走去廚房拿細長尖銳的片魚刀,首先氣勢十足地打開儲藏室的燈,白定威的垃圾我都丟了,這裡只有我懶得整理的書和冬天的衣物,一目瞭然。

  浴室和書房的大書桌底下也沒人。最後一個讓我戰戰兢兢檢查的是臥室的大衣櫥,裡面當然也沒有人。

  我這時才真真切切地鬆一口氣,全身的力氣也隨著緊張感一起洩光了,我跪坐在地上,鬆懈到差點哭出來。

  活人真的好可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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