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被跟蹤狂盯上就已經夠衰了,還有人因此被殺,光用想的就不寒而慄。而我連對方長得怎麼樣都不知道。
我得打起精神。警方不見得會受理,因為信上並沒提到跟殺人有關的事,只寫了「男廁」,我覺得員警又會認為我想太多。
心情稍微穩定後,我把那些照片攤開在茶几上排好,一張張看。
隔著比拿在手上更遠的距離,我看著那張中間一片霧白的照片,那白白的影子真的愈看愈像手。
我把照片放在一張A4白紙上,用原子筆沿著白霧形狀的外圍從照片延伸出去,加上四根手指,這樣看起來更像手掌了,應該說簡直就是個手掌,彷彿那個變態拍照的時候,有個人用左手擋住鏡頭不讓他拍。
沒錯。如果這個手對著鏡頭的是手掌而不是手背,就是左手。
然而,很顯然這不是一隻人的手。
我想到上次白紙上的左手掌印,該不會那個也是……這隻鬼的手按的?
這隻鬼的手到底想幹嘛?
我剛思考這個問題,手機就響了起來。我本來嚇一跳不敢接,想想變態應該不知道我的手機號碼才拿出來。
「到家了嗎?」是張欣瑜令人安心的聲音。
「嗯,剛到家不久。」
「還有收到怪信嗎?」
「有。又是白紙信和照片。」我嘆氣。
「信上寫什麼?」
我把內容唸一遍,雞皮疙瘩又起來了。而且……
『我最喜歡聰明的女人』這句話怎麼好像哪裡聽過?
「所以就能證明車站男廁的遊民是他殺的了!」張欣瑜的聲音有點激動。
「我本來也是那麼想的,可是啊……」我消極地看著紙上的字句,「他只寫沒想到我是女生不方便進男廁,下次不會再犯那種蠢錯誤,沒有提到殺人啊、遊民啊、還是屍體之類的字眼,會不會又被說是我想太多……」
她沉默一會兒,「說來好像也是。要是他能寫個什麼『我精心安排的命案現場』之類的,可能還可以說服那邊的偵查隊去偵辦。他寫得這麼不明不白……真氣死人了!」
「他這次拍的照片,有三張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我覺得好像靈異照片。」
「怎麼怪法?」
「有半透明的白霧,好像鏡頭上有髒污,可是位置和大小都不一樣。有一張好像手喔。」我拿起照片看。
「真的?」她好像很有興趣,「明天中午我去找妳,妳帶來給我看看好不好?我沒看過真的靈異照片耶!」
我苦笑幾聲,「好。」
「我不打擾妳了,妳好像還有很多事要忙。把我的電話設快速撥號,有事馬上打給我,我一定會接。」
「那樣太麻煩妳了……」
「不會啦!那就這樣囉,掰!」
放下手機,我把照片放回畫了手指的白紙上,凝視那三張有白影的照片。
白影出現在左下角的那張,是我背著包包和在社區門口的管區員警打招呼;右半邊有白影的,是我和員警站在中庭;中間一團白影的那張,是今天早上楊朝安來接我的照片,整個白影正好遮住在照片中間的我,但透過那個半透明的影子,還是看得到我正坐進副駕駛座。
前兩張還能說搞不好是那個燒炭的往生者,第三張是怎麼回事?而且,又出現左手……
說到手,自然又想到簡檢察官,接著我驀然回想起我在哪裡聽過『喜歡聰明的女人』這種話了。
是陳檢說的!我記不得他當時所說的確切字眼,但我確定他說的是類似「我喜歡妳這麼聰明的女性」之類的話,因為講得太刻意,讓我覺得很尷尬。
這是……巧合嗎?
應該是巧合,應該是。
我要自己別那麼快把檢察官對號入座,說不定只是他剛好和那個變態對我的看法相同而已……對了,昨天變態還寄了我和陳檢察官一起走出橋下的照片,他本人就在我旁邊,不可能拍照吧!
找到證明陳檢清白的證據後我大大鬆一口氣。要是連常常一起工作的人都有問題,我以後不就得對每個男性保持距離了嗎?
我覺得頭好痛,這幾天精神太緊繃了。反正早晚有警車接送,白天外出都搭計程車就好。如果能報公帳更好,但當然不可能。
我現在最大的害怕不是來自偷拍和跟蹤,而是那個變態會不會再殺下一個人。我希望他認清我不一定會去現場,就算他殺了人、守在那裡,也拍不到我去現場的照片。
──我在現場的照片……
我突然有個主意。如果我常跑去現場或殯儀館相驗,再找時機裝作不經意用手機錄下四周的狀況,說不定可以發現有類似的人經常出現,揪出那個變態!
這個點子大大提振我的士氣!不過一想到會增加我的工作量,心情又萎靡下來。
還是先把累積的報告寫一寫吧……
第二天早上我和分局通過電話,等待巡邏車來到,員警按了樓下門鈴,我才出門。
我平時不習慣麻煩別人,所以現在對於巡邏車接送自是誠惶誠恐,上下車都頻頻鞠躬道謝。
「昨晚沒事吧?」
我一進辦公室,林亦祥就問我。
「如果收到匿名信和偷拍照片算是沒事的話,那就沒事。」我苦笑。
「又偷拍啊?那人還真閒,沒工作嗎?」林亦祥思索著。
「他又拍了什麼?」張延昌也問。
「還是一樣,公共場所的照片,不犯法。」我攤開雙手。
「不報案了?」
「報了也沒用。」
他們好奇地向我借照片去看,也仔細研究那三張有白霧的照片。
「這像姆指遮到鏡頭。」林亦祥拿起左下角有白霧的照片,又拿起中央有白霧的那張,「這像手掌和姆指,其他四根手指在鏡頭外。」
「跟我想的一樣。」我附和。
「喂,這張……」張延昌把右邊泛白的照片轉來轉去,「像不像人臉?」
他把照片轉了一百八十度,也就是顛倒著拿給我們看。
「哪裡像啊?」我看不出來。
「眼睛在這裡,鼻子,嘴巴。」他用手指圈出三個地方,「只有半張臉。」
「被你一說,還真有點像。」林亦祥很努力地看,「哇!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靈異照片。不過……」
「怎樣?」我問。
「那個人為什麼要給妳有問題的照片?就算當下他沒發現這是靈異照片,可是這麼明顯的瑕疵他不可能沒看到。」林亦祥道。
「所以……他是故意要給我看?」我又想不透了。
「那麼說,這些影子是後製上去的囉?」張延昌看著照片。
「很可能。這些照片看起來是印的,就不是傳統底片,數位的有點技術就能後製。」林亦祥看來很失望,因為可能不是真的靈異照片。
「他幹嘛那麼無聊……」我真的不懂變態的想法。
「他就是無聊吧?」張延昌搖頭。
這個話題因組長進來而結束了。我向組長提出我昨晚想到的主意,就是常常出去檢驗屍體,看看能不能找出可疑的人。
楊朝安看著我呆了一會兒,才道:「妳確定要這樣?報告會寫不完喔。」
「我只是去多跑幾個現場。」我指了指男同事們,「一些後續的解剖可以叫他們去啊。」
「妳想自己揪犯人,會不會危險啊?」他有點不太放心。
「警察又沒有動作,難道現在這樣我就會比較安全嗎?」我反問。
楊朝安好像找不到話反駁我,面帶難色嘆氣,「我本來還想少讓妳出去。」
「乾脆直接長駐殯儀館好了。」林亦祥插嘴。
「可是我在那裡沒有電腦,不能打報告。」我很認真地想著。
「『長住』殯儀館,無名屍喔?」張延昌打趣道。
「別說了,還是一切照常,就跟平常一樣,有事就出去,沒事就待著。」楊朝安做出結論。
我有點喪氣地回到座位。也是啦,不能利用上班時間來辦私事……雖然這鳥事也是因為工作才惹上的。
我才坐下,桌上的電話就響了,李育德阻止要接電話的我,「別接!我剛剛已經代接過兩通,都是無聲電話。」
楊組長眉頭一皺,按了電話按鍵接起來,連「喂」了幾聲,看來對方沒有回應。
「開始打騷擾電話了啊……」組長煩悶地放回話筒。
「能不能請電信局查發話人啊?」張延昌問。
「聽起來是公用電話。」
「好像公用電話也可以查的樣子。」我道:「不然我……今天再去分局報案,看看能不能查到。」
說是這樣說,可是我一忙起來就沒空,整個早上都在驗屍,我懷疑楊朝安是存心不讓我離開殯儀館。
好不容易忙完時已經中午了,我叫了計程車先回辦公室,在車上才想到我忘記要拍一下周遭環境,看有沒有可疑人物了。那個變態剛才八成躲在某個地方偷看,錯失機會令我扼腕,下午很可能沒機會外出,只好等明天了。
司機大概覺得車上太安靜會尷尬,主動向我搭話,然後張欣瑜打電話過來,她已經在辦公室等我。
「等一下吃完飯要不要一起去地檢署?我剛好被叫去開會。」她道。
「妳不是休假?」
「傍晚有一場行動,沒辦法。歹徒可不管我們休不休假。」
「可是妳要等我一會兒喔,早上超忙的。」
下車後回辦公室,一進去就聽到電話聲。林亦祥損我:「妳不在的時候好安靜,一回來就有電話。」然後幫我代接,再轉給我:「是剛才的計程車司機。妳是不是忘了什麼在車上?」
我從包包摸出手機,這是我唯一在車上拿出來的東西,它還在。於是我接起電話。
但電話傳出的話卻令我宛如跌入冰窖。
「宜臻,妳的聲音,真好聽。」語句中穿插著聽似興奮的呼吸聲,「車上都是妳的味道,好香……」
我反射性用力掛上話筒,全身都在發抖。
剛才的計程車司機……是他?
我竟然和那個變態在一個狹小的密閉空間裡!
「怎麼了?」張欣瑜看我不對勁。
「剛才的司機……是那個變態……」我緊張地望向她,「他該不會又殺人了?」
「什麼?」林亦祥也很吃驚。
「不對啊,妳是手機叫車吧?他不可能知道妳叫的是哪輛車,肯定只是故弄玄虛,想讓妳害怕。」張欣瑜安撫我。
說的也是。我被她說服了。那個變態肯定只是想讓我害怕,因為我身上哪可能有什麼香味,沒有臭味就很好了。
我把梗在胸口的緊張一口氣吐出來,無力地坐下,撐著桌子扶額。
她輕撫我的背,「妳的神經太緊繃了。我看我幫妳買午餐回來就好,妳就別跟我去了。」
「不行,我不能輸。」被愚弄激起了我一些些鬥志,「不過是個只會偷偷跟蹤人的膽小鬼,他想看我害怕,我就偏不!」
「不要太逞強比較好。」吃著自備便當的陳安琪,盯著螢幕自言自語。
我沒理她,拿出昨晚收到的照片給張欣瑜看,順便說說早上大家的看法。
「後製喔?」她也把那張疑似有半張臉的照片轉來轉去看,「弄這種東西有什麼意義?」
我聳肩表示不知道,「要我害怕?」
「還真閒啊。」她不屑地呿一聲,拿了在社區大門外面拍的照片,「這些可以借我嗎?順便寫地址給我,我有空的時候去看看這個拍照地點有沒有監視器。」
我翻找文件,抄下社區的地址給她,「不好意思,這麼麻煩妳。」
「不會啦,幹嘛這麼見外。這種社會亂源,得快點抓出來才行。」她氣憤地握緊拳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