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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第二大城M市的國家調查局東區分部,克里斯匆匆把兩名青年先帶去拘留室,把人交給警衛之後扔下一句「單子晚點補」就又跑回辦公室。他趕著回去找那兩人的資料,他印象中有那個金毛的檔案──那個青年應該是叫艾倫──但是怎麼想都想不起黑髮的叫什麼名字。他希望只是他想不起來,等看到檔案,記憶就會湧現。

然而事與願違。克里斯翻遍了抽屜和桌上的卷宗,只找到艾倫的資料,沒有黑髮青年的檔案。

克里斯背靠著辦公椅仰起頭,右掌按在眼部,長嘆一口氣。這是他轉調過來之後第一次獨立辦的案子,怎麼就出這種差錯了呢……

小小的辦公室裡只剩輪值的提姆,其他人都出去跑案子了,克里斯不方便問對這件案子比較熟的同事對案件關係人有沒有印象,只能先去訊問看看。

艾倫很膽小又神經質,問話沒多久就哭著要回家,像個小孩子似地耍賴,只是重覆著「我忘了」、「不記得」、「不知道」,克里斯只好讓他回拘留室冷靜一下,換黑髮青年進來。

黑髮青年一派輕鬆的模樣,微笑著坐在克里斯對面,然而不管克里斯問什麼,得到的回答也是「我忘了」、「不記得」、「不知道」,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克里斯懷疑兩人串供,因為雖然他還是無法記得昏倒前不久的事,不過他至少還記得他就是跟著艾倫才會到那幢屋子去,表示即使失去記憶,應該也不會忘記太多才對。

「既然你什麼都想不起來,為什麼當時看到地上的圖案就知道他在召喚東西?」克里斯問。

黑髮青年聳了聳肩,「一看就知道了,有些東西大概不容易忘吧?就像我現在也沒忘記怎麼講話一樣。」

克里斯煩惱地翻著案件的檔案。他們之前失去記憶應該是那隻怪物幹的好事,所以在怪物被踩爆之後,他的記憶一點一點回復了,但這兩個人卻好像沒有復原的跡象,實在奇怪。依照之前的調查推測,被那個怪物寄生之後似乎會導致大腦萎縮,宿主的記憶會消失,逐漸變得像個白痴,從健忘到死亡花不了一個月。

在歸超自然科學調查組處理之前就死了三人,原本是被當成腦部病變結案,但又發生案例之後,敏銳的情資組嗅到不尋常的味道,拿回來重新開啟調查。

可能這兩人都被寄生過。既然什麼都問不出來,克里斯只好先申請做檢查。他自己最好也要檢查一下。

克里斯請警衛和他一起帶兩人去醫院,當他們站在磁振造影室外等艾倫照完MRI時,克里斯毫不掩飾地打量對周遭好奇張望的黑髮青年。這人和他差不多高,可能將近一八○,雖然黑髮卻不是東方面孔,膚色也不特別偏哪種顏色,可能是混血兒,虹膜是少見的紅棕色,某些角度乍看之下像紅色。

對於失去記憶,黑髮青年看起來不太在意,一副輕鬆又無所謂的樣子。克里斯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黑髮青年看起來失憶得很嚴重,連走進分部的自動門都會被自動開啟的玻璃門嚇一跳,現在也一直向磁振造影室的門揮手。

「這個不會自己開喔?」黑髮青年指著門問克里斯。

「這又不是自動門。有人控制的。」克里斯答。

「可是它剛剛自己關上了啊。」他抬頭看門框上方。

「就說是有人控制……」

艾倫出來之後換黑髮青年進去,他做得比艾倫還久,克里斯心想他大概太好奇了很不配合才花這麼多時間。最後克里斯把他們兩人交給警衛看好,換他進去檢查。

結果是只有艾倫的腦部有萎縮的情況,整體比正常大腦小了約三分之一,克里斯和那個黑髮青年看起來沒有問題。

這符合克里斯之前的追查,當時艾倫就已經是那個怪物的宿主,所以失憶嚴重,也可以解釋艾倫為何很多事想不起來,行為也退化了。

但是這傢伙……克里斯轉頭看站在警衛旁邊黑髮青年。他也宣稱自己什麼都不記得。

可能是真的,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會一點一點慢慢想起來吧?克里斯只好這麼想。

既然怪物死了,事情告一段落,克里斯打算先叫艾倫回家,黑髮青年再想辦法找個機構安置,直到記憶恢復。當他跟艾倫說可以走了的時候,黑髮青年有點訝異,提醒他一件被遺忘的事:「可以走了嗎?你還不知道他認不認識那個死人耶。」

死……人?克里斯真的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他呆了幾秒才大驚失色。這麼重要的事他竟然忘了!

「對!沒錯……你還得再留下來。」克里斯連忙思考著現在該做什麼。

「我才不認識他!」聽到自己本來可以走了卻得留下,艾倫反射性大叫。

「你明明認識!」克里斯一邊撥電話給鑑識部門一邊反駁,「你不是知道他的名字?」

「我根本不記得啊!我一開始不是還以為他是史密斯 …… 還是史蒂芬?」艾倫急忙指著黑髮男子,「……這傢伙才是最可疑的吧!」

「別吵!」艾倫吵得克里斯聽不清楚電話另一端的聲音,他怒斥一聲,然後請鑑識部門派人去那間屋子採證。幸好他之前有在筆記本上記下那間屋子的地址。

之後他再度分別訊問兩人,可是關於那個死人,依舊是一問三不知。

「你不是記得他叫羅德?」克里斯問艾倫。他之前調查艾倫的時候,艾倫的生活圈裡並沒有叫羅德的人。

「我只記得那個啊……」艾倫垮著一張臉。

「另外那個人說你們要召喚,是召喚什麼?」

「誰記得啊?」哭喪著臉的艾倫用雙手摀臉,「你為什麼那麼相信那個人的話?說不定根本就不是召喚啊!說不定那個圖案本來就在地上啊!」

剛才他們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在辦公室輪值的提姆稍微查了一下他們之前去的地點,得知那幢獨立在鄉下小鎮外圍的老房子是當地著名的鬼屋,所以就算裡面原本就有儀式圖陣之類的東西也不太奇怪。

可是不管是在那個地下室,或是走出地面之後,克里斯都沒看到其他超自然的存在,如果是鬼屋,好歹應該看得到一兩個鬼怪幽靈,何況又荒廢許久,荒廢的屋子最容易聚集那些東西,可是那房子看起來卻好像只有那隻被踩死的怪物,它還是艾倫帶去的。

艾倫額頭上的記號已經被他抹掉了,克里斯憑印象畫下來,問道:「這是你額頭上的圖,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艾倫仍摀著臉,看都沒看就說:「不知道。」

「看一下。」克里斯拍桌面。

艾倫勉為其難放下雙手瞄一眼,仍回答:「不知道。」

「你和羅德怎麼認識的?去那裡做什麼?」

「不知道啦……」艾倫的語氣滿是無奈,「說不定那個死人根本不叫羅德,我是被另外那個傢伙誤導了。說那個死人叫羅德的人是他啊,你怎麼不去問他?」

「等一下自然會問。」

但是黑髮青年也是問什麼都不知道,只記得好像聽過艾倫叫死者「羅德」。

「你認識他們嗎?」克里斯問道。雖然是個笨問題,但他還是得姑且一問。

「我連我自己是誰都不記得,怎麼會記得他們?」黑髮青年笑道。

看那張神色自若的笑臉,克里斯皺起眉頭,「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沒記憶?」

「擔心也沒用啊。」他豁達地回答。

這樣說來也沒錯。克里斯不置可否,拿出他畫的圖案問道:「這個圖案你知道是什麼嗎?」

「啊,那個金髮頭上的嘛。」黑髮青年看了思考一下,「祭品的記號吧?」

「祭品?」

「他們好像在召喚東西,要召喚就要有祭品啊,不然對方幹嘛要回應?」黑髮青年說得理所當然。

「可是你們頭上都有……」克里斯盯著黑髮青年的額頭,不過現在他的額頭上也已經什麼都沒有。

不對,好像有點不一樣……克里斯仔細回想黑髮青年額上的圖案,好像和他畫的不太一樣,可是他也想不起確切的樣子,也有可能是他記錯了,畢竟當時他的記憶還很混亂。

可能是記錯了吧?他狐疑地想。

「所以那個人死掉,是因為他是祭品?」他問。

黑髮青年聳肩,「誰知道。」

克里斯對他這輕佻的態度有些不滿,嚴肅地說:「少嘻皮笑臉!你對這事情這麼清楚,你很可能是主謀。」

這話似乎起了作用,黑髮青年愣了一下,但馬上又笑起來。

「這只能證明我博學,不能證明我是主謀啊。」他輕鬆地往後靠著椅背笑道:「克里斯先生,你也在場,也有嫌疑喔!」

克里斯也一怔,「我?我為什麼有嫌疑?」

「我哪知道。看你們怎麼調查囉。」

瞪著那張不帶嘲諷的溫和笑容,覺得被耍了的克里斯臉上寫滿不爽。他還有像山一樣多的後續工作要做,可沒空和這傢伙打哈哈。

 

 

雖然訊問還是鬼打牆,沒有進展,既然出了人命,就不能隨便放人走了,而且他還得回去現場再仔細看一遍才行。

克里斯寫好文件,請提姆代他辦拘留兩人的手續,自己匆匆開車趕回現場。

當地警局已在房子外圍拉起黃布條的封鎖線,靠近門口的地方放著一台柴油發電機,正發出吵雜的馬達聲。

克里斯下車稍微看一眼停在前方的車輛,有兩輛頭頂上閃著藍紅燈光的當地警車,兩輛應該是鑑識課公務車的箱型車,還有一輛他很熟悉的法醫處公務車。

除了他自己的車之外,這裡只看得到那五輛車。

那艾倫、黑髮男子和死者是怎麼來的?

艾倫之前雖然說過「史蒂芬的車」,不過聽起來像是隨口亂說。

克里斯走向守在封鎖線前面的制服員警,拿出證件給他看,這個好像比克里斯還年輕的小員警馬上緊張得立正喊道:「長官好!」

他才不是什麼長官,只是個苦命的小調查員而已。克里斯苦笑。也只有這種新得發亮的小新人才會把中央的調查員看得這麼偉大。

「你們來的時候,這裡有停別的車嗎?本地的或外地的。」克里斯問道。

「沒有。長官。」

被叫長官真不習慣。克里斯又說:「那請你們查一查附近有沒有可疑的、沒看過的車。」

「是的,長官。」

小員警緊張地跑回警車,用車上對講機連絡警局。

克里斯剛踏入封鎖線範圍內的草地,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微胖的員警從屋內衝到門口,還來不及跑出房子,就在門邊大吐特吐。

克里斯疑惑地走過去。他不記得屋裡有什麼東西會讓人嘔吐,雖然那具屍體很噁心,印象中好像身體正面都爛糊成一團,可是應該不至於讓這名看起來入行很久的中年員警吐成這樣。

克里斯經過吐到全身發軟沒空理他的員警,在走進破舊的木造房子前套上鞋套。屋裡除了灰塵味和霉味,還有一種發臭的噁心氣味。

這味道他不陌生,是肉腐爛的臭味,或是說腐屍的臭味。

他皺起眉頭。那具屍體已經腐爛了嗎?也太快了吧?

走到通往地下室的門口,克里斯總算知道發電機是做什麼用的。通往地下室的門前放著一架工業用的強力風扇,正努力把下面的濃烈的惡臭吹出來。他沒料到會出現這個情況所以沒帶口罩,只好用袖子遮住口鼻勉強擋一擋,心裡發牢騷想著這套衣服又報銷了。

愈往下走臭味愈濃,克里斯想起剛剛衝出去吐的員警,他覺得自己的胃也開始不舒服了。要不是得再到現場看看,老實說他也不想下去。腐臭味本來就噁心,下面沒門窗也沒抽風扇,沉重的臭氣不容易往上飄,放置在樓梯上方的風扇效果有限,味道沉積在一起散不掉更可怕。

老舊的木板樓梯,每踩一階就會發出彷彿快解體的呻吟,克里斯回到那條不長的黑暗走道上,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充滿濃濃的腐臭味,幾乎使他無法呼吸。

之前待過的地下室房間透出微弱的燈光,裡面放了三盞充電的照明燈具,五名現場採證人員分別蹲在不同的角落仔細檢視環境;一名身材略顯福態的中年員警正拿著手電筒站在蹲著的法醫藍斯旁邊,幫他照亮躺在六根白蠟燭圍繞著的圓形圖案上的屍體。那名員警臉上戴了三層口罩,內部還塞了好幾條手帕似的布企圖過濾屍臭,厚厚地裹住他的下半張臉,但那應該只有阻擋空氣、使呼吸變困難的功用。

看到藍斯面前的屍體,克里斯整個人呆了。

屍體已經腐爛到彷彿溶解一般,發黑的血肉上佈滿蠕動的小蟲。克里斯剛才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對抗腐臭味上,現在才發覺房間裡有不少蒼蠅。

只戴一層普通醫療口罩的藍斯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到克里斯就皺起眉頭站起來。

克里斯一面看地上到處擺放的號碼牌,一面小心地走過去,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才要問你。」藍斯苦笑嘆氣,「你到底是晚了幾天才通報?怠忽職守,死定了你。」

「我……才晚幾個小時而已。」克里斯為自己辯解,看藍斯一臉不相信,急道:「真的!」

藍斯脫下左手的橡膠手套,從口袋拿出一個拋棄式口罩給他,他乖乖戴上,但那口罩完全隔離不了腐爛到這種程度的屍臭,頂多能提供心理上的安慰。

「幾個小時會爛成這樣?蒼蠅都不知道生幾代了。」藍斯邊說邊揮手趕走身邊好幾隻嗡嗡飛舞的蒼蠅,「剛剛我們還得先趕走一大群蒼蠅才進得來。」

「我沒騙你,我離開的時候它還很新鮮。我有證人!」

雖然形容屍體「新鮮」似乎有點怪,但克里斯也只能這麼說。要是當時已經臭成這樣,他們三個哪可能待那麼久?

「反正我只寫我看到的情況。他至少死超過一週了。」藍斯直視屍體,語氣篤定,「若地點在室外,時間還可能縮短一些。」

克里斯張大眼睛看他,難以置信地提高了音調,「怎麼可能!我離開這裡也不過是傍晚左右的事!」

藍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們的屍體總是很有趣呢。」

克里斯可不覺得有趣。「這樣我的報告更難寫了啊……」他低頭扶額,苦惱地自言自語。

「等屍體帶回去,我再看看詳細情況。採證那裡有找到東西,你應該有興趣。」藍斯用沒戴手套的左手拍克里斯的肩膀,後者以為是摸過屍體的手,嚇得整個人震一下。

克里斯悄悄拍一拍被藍斯碰過肩膀,像要拍掉附著上來的髒東西,問道:「找到什麼?」

「一個小記事本,和一支手機。」

藍斯告訴員警可以先上去了,如獲大赦的員警立刻忙不迭跑出地下室。克里斯連忙問道:「手機在哪?」那說不定是他的。

「你待會兒可以上去找鑑識的人問一下。」藍斯笑問:「怎麼?你掉手機了?」

「嗯……」克里斯含糊回應。

「真的?太迷糊了吧?」藍斯啞然失笑。

「當時太黑了嘛……」

藍斯理解地點頭。這間幾十年沒人住的房子早就斷電,他們剛到時地下室黑得什麼都看不見。

克里斯正想轉身回到一樓,離開這個臭味難當的地方,看著地板圖案的藍斯又向他發問:「你覺得這是什麼?」

畫在石板地上的是一個圓形,圓周邊緣畫了一些看似亂七八糟的符號,中央好像是一個大六芒星,雖然大部分都被發黑的血液掩蓋了,還是看得出六根燒了一半的白蠟燭所在的位置就是六芒星的頂點。

相較於發黑的血,圖案的紅色還很鮮豔,克里斯蹲下用食指摸摸紅色線條,看起來應該是某種顏料而不是血。

「有人說這是召喚陣,召喚惡魔什麼的。」克里斯站起來,聳了聳肩表示不以為然,「我以為召喚惡魔得用血畫。用紅色顏料不會太隨便嗎?」

「因為太隨便了,所以不爽的惡魔用這個人血祭嗎?」藍斯看著採證人員小心翼翼把爛成泥的屍體裝進屍袋,開玩笑一般地說道。

「你現在就能肯定不是被人殺的?」克里斯很驚訝。

藍斯指著地上四處擺放的證物號碼,「他的肉啊骨頭啊組織啊散得到處都是,從位置看來可以確定是噴發出去的;從他的肋骨斷裂方向來看是由內部往外折斷,力道蠻強的,現在就看能不能採到火藥的證據,或是燒焦的痕跡,否則不是他吞了一個小型炸藥,也不是炸藥埋在他體內,就是他本身自體爆炸。而我現在想不出人體會從內部自體爆炸的原因。」

「喔……」克里斯若有所思地點頭。

「好了,我們上去吧。」藍斯對正打算拿起照明燈具收工的鑑識人員點頭,跟著走出地下室。

才走出地下室的樓梯,克里斯就迫不及待拉下口罩,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至少和下面的比起來清新太多了。

「不錯喔,撐那麼久。」藍斯也摘下口罩收進口袋,讚賞地笑道:「下面真的超臭,我以為你待一下就會跑了。」

克里斯苦笑。要說不作嘔想逃是假的,只是才被那個小員警連叫幾聲「長官」,要是表現得像隻軟腳蝦,這個臉可丟大了。

不過他也責怪藍斯,「你也知道我會覺得噁心,那還跟我閒聊地上的圖案?」

「看你能硬撐多久啊。」

「……你這個人很惡劣耶。」

克里斯找鑑識課的組員問手機的事,他們說要等到採證完才能還他,他只好摸摸鼻子走回自己的車。剛才的小員警跑來向他報告,距離老屋有一段路的街上沒發現可疑的車,天亮後才會搜查老屋周遭的樹林。

克里斯點頭,從證件夾後面的夾層拿出一張名片給他,「有任何發現都打給我。」

小員警把名片翻來翻去看了正反面,元氣十足地回應:「是的!哈維先生!」

那雙眼中閃爍的敬佩之意都快讓克里斯的雞皮疙瘩立起來了,他乾笑幾聲,小員警又語帶佩服地說:「哈維先生真是厲害,連口罩都沒戴就下去了!那裡真是臭死了,本來是我要跟雷德醫師下去,可是我還沒走下去就忍不住跑出來吐了,所以只好來守外面。」

克里斯不太想繼續閒聊,正想找理由開車落跑,就聞到一絲帶著水果香的煙味。

指間夾著一根煙的藍斯走過來,對小員警點頭,「今晚辛苦了。你們好像要收隊了,不去幫忙嗎?」

小員警這才趕緊去幫其他員警收發電機和電風扇。克里斯呼一口氣,看著藍斯叼回口中的煙,「你不是要戒?」

藍斯深吸一口氣,把有檸檬香精的涼煙吸入肺裡,再緩緩吐出。涼涼的香味稍微掩蓋了身上散發出的臭味,克里斯不由得也吸入飄來的二手煙,藉以去除殘留在鼻腔中的屍臭。

藍斯也不是天生不怕屍臭,為了抵抗不易消散的屍臭,他最初習慣在接觸腐屍之後來一根事後煙,但煙癮愈來愈強,所以之前無意間提過戒煙的念頭。

「你不是說這味道不錯,很適合蓋掉味道?」藍斯笑道。

「呃……對啊,檸檬聞起來很清新。」

藍斯又呼出一口煙,「陪我抽完這一支吧。」

隔著一片薄薄的煙霧,克里斯看一眼藍斯的側臉,心想藍斯該不是為了他才抽的?隨即又否定這個想法。應該是今晚的味道太濃,連藍斯也不太受得了吧。

「聽說這是一間很有名的鬼屋。」藍斯仰頭看著矗立在黑暗中的破舊老房子,「你看到什麼了嗎?」

克里斯把眼前看得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

「是喔?」藍斯驚訝地問。

鑑識課的車先掉頭離開,接著先前跑出屋子嘔吐的員警也過來問還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但這屋子沒電,太暗了也不適合搜查,於是克里斯請他們先回去,有需要會再請求協助。

閃爍的紅藍色燈光也離開了,這片寧靜的黑暗中,只剩藍斯的車燈照亮他們與老屋。

「你不想現在進去看看嗎?」藍斯問。

「天亮之後比較好吧?現在進去一片烏漆抹黑,就算有線索也容易遺漏。」

「鬼不是晚上活動的嗎?」

「怎麼?你想看鬼?」克里斯笑問。

藍斯認真地點頭,「沒看過嘛。我對你們的案子也一直很好奇。」

「鬼不是只有晚上才會出來,白天也在。」克里斯又望向老屋,「提姆也說這是一棟鬼屋,可是怎麼看都沒東西。」

「太久沒住人,連鬼都搬走了?」藍斯打趣地說。

「我只聽過空屋會有東西住進去,還沒聽過主動搬走的。」克里斯也笑道。

「對了,不是聽說你會發電?皮卡丘。」藍斯開玩笑地叫他不太喜歡的綽號,「早知道剛才應該要緊急叫你來,就不用找發電機了。」

克里斯苦笑。要不是那個該死的日本手機遊戲突然大流行,他的綽號說不定就是雷神索爾了!結果卻是皮卡丘……「我不行啦,我的能力只對有『靈』的物體有用,沒辦法通過無機物。」

「你們組裡根本是超能力者大集合。」藍斯笑幾聲,「真想親眼看看。」

一根煙沒多久就燒完了,藍斯拿出隨身煙灰缸捻熄煙蒂收起來,拍拍他的肩膀,「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克里斯點頭,「明天那具屍體麻煩你了。希望能找出辨認身份的證據。」

「咦?什麼?連他的身份都不知道嗎?」藍斯很驚訝。

「現在只知道他可能叫羅德,但連這點都不太確定。」克里斯困擾地嘆氣,「另外兩個人都失去記憶,什麼都不記得。」

「那還真麻煩。我會盡力找辨識的證據。」藍斯以打氣的微笑回應他,然後走回自己的車。

克里斯脫下沾滿臭味的西裝外套,裡外翻轉,把外側包在裡面,想藉此減少會沾上車內的味道,然後坐進駕駛座,看著藍斯的車尾燈在黑夜中隱去。

發動引擎後,克里斯又探頭看一眼漆黑的木造房子。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門窗,卻連一點點細微的動靜都沒捕捉到。

以一間鬼屋來說--而且是「著名的」鬼屋--這裡未免太安靜了。

難道之前住在這裡的鬼真的「搬走」了?

克里斯搞不懂,不過這不重要,他還得趕回去寫報告,明天一大早再來看看。他只能拘留那兩人四十八小時,要是找不到他們涉嫌的證據,他就得放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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