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已死，是意料中的事，比起來，喬舒亞的死給安德魯的打擊更大。他深深嘆一口氣，彷彿把全身的力氣也嘆掉了，他頹喪地彎著背坐在床緣，喃喃重覆說：「這樣啊……」
蓋瑞擔心地看著安德魯，雙手遲疑了一下，緩緩環住他。安德魯從蓋瑞身上聞到喬舒亞的味道，那一瞬間他萌發留下蓋瑞的念頭，但隨即想到蓋瑞之前常常哭著要回家，他一定也有自己的家人了吧。安德魯自己失去喬舒亞是如此痛心，他想，蓋瑞的家人一定也是一樣。
他打起精神，微笑著說：「那你回去吧……我會去……把喬舒亞的遺體帶回來……」
還沒說到最後，淚水就從眼眶邊緣止不住地溢出來。
「你、你不要哭啊。」蓋瑞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不會走啦！一定有更好的方法！」
安德魯搖頭，「算了……抱歉，害你一直留在這裡。你回去吧。你一定很想……克萊德。」他用面紙擦了眼淚，勉強減少彷彿水管破裂一般流出的淚水，他仍然掛著微笑，拍拍蓋瑞的肩膀，「不要再虐待自己的身體了，現在我們知道，你們……還是會死的……」
都到了這個地步，安德魯還在關心他的身體，這讓蓋瑞覺得好煩，他就是沒辦法像喬舒亞那麼冷血，安德魯是好人，看安德魯這麼傷心，他難過死了，真恨不得把這個身體分成兩半，可是當然不可能，蓋瑞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方法，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喬舒亞不見了，他留下來也沒有用。
安德魯握住他的手，拍拍手背，「現在時間還不算晚，不然我叫人準備飛機，送你回去吧。」
蓋瑞確實想走，可是他看安德魯這個樣子，覺得現在似乎不是離開的好時機。明天卡洛起床後，又會是怎麼樣狀況呢？好不容易以為找回喬舒亞，結果折騰一陣之後又失去了，對他們二人來說應該都是很大的打擊。
蓋瑞又在心裡罵喬舒亞笨，居然聽亞撒的話，然而他也不是不能明白喬舒亞的心情，如果換做是他，當下說不定也會幹一樣的蠢事；如果有辦法能讓他不失去克萊德，不管什麼方法，他都會嘗試。
現在即使被他罵笨蛋，喬舒亞仍然無聲無息。蓋瑞覺得自己無能極了，明明是他自己的大腦，他卻怎麼都找不到喬舒亞。
「唉……這叫我要怎麼辦……」蓋瑞煩惱地抱住頭。
「我去看卡洛睡了沒有。如果他睡了，你就快走吧。」
安德魯說完就要走出房間，蓋瑞趕緊拉住他，「不要啦，這……太突然了。」
「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嗎？」
「是沒錯。可是我……那個該死的傢伙把一堆傷心絕望的情緒塞給我之後就不見了，這樣我哪能一走了之啊！」蓋瑞反過來抓住安德魯的肩膀追問他：「你剛才對他做了什麼啊？為什麼他那麼難過？」
「我……」
安德魯想到剛才拒絕了喬舒亞的求歡。一來是因為下午被他──或是說蓋瑞──的舉動搞的心靈疲憊，二來是因為上次他──這樣說來也是蓋瑞──恍惚中叫了克萊德的名字，讓安德魯心裡有個疙瘩。
喬舒亞的心裡一定也很難受，他一定也不樂見現在這種局面，所以才會想要尋求慰藉，但是卻連自己也拒絕了他……所以喬舒亞認為他的存在是多餘的嗎？
『我還是消失好了。』
安德魯看著眼前和喬舒亞一模一樣的臉孔，想起剛才喬舒亞沮喪的語氣，內心懊悔不已。
「不、不……不可以消失，喬舒亞……」安德魯激動地抱住那副熟悉的身軀痛哭，「不管怎麼樣我都愛你……你快點回來……」
可是如果喬舒亞真的回來了，那自己不就又要繼續待在這裡？蓋瑞一邊安撫情緒失控的安德魯，一邊煩惱地想。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這個困境啊……
不過，煩惱那件事似乎太早了，他現在連喬舒亞在哪裡都不知道。他在心裡反覆默唸喬舒亞的名字，也沒有得到回應。
蓋瑞輕拍安德魯的背，好不容易才想到一個方法──說不定吃藥會有用，他第一次吃藥之後，喬舒亞就出現了。
蓋瑞才剛有這個念頭，就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嘆。
不是說過，精神科的藥不能吃嗎？
「我還以為你真的去死了。」蓋瑞自言自語說。
我在你頭腦裡是能死去哪裡？笨蛋。
「你才是笨蛋……」
你很煩耶。都說身體還你了，幹嘛還賴在這裡一直叫我？
蓋瑞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明明之前那麼想回去克萊德身邊，可是現在喬舒亞悲傷到想放棄自己，他又不能坐視不管。
「沒辦法，我愛你啊。」蓋瑞用小到聽不見的聲音說。反正，心裡的那個『他』肯定聽見了。
安德魯深深吸了二口氣平復情緒，用泛紅的雙眼看著蓋瑞的眼睛，「喬舒亞回來了……？」
「嗯……」回來是回來了，可是蓋瑞感覺那股自暴自棄的絕望還是沒有消失。果不其然，喬舒亞的存在又變得微弱，宛如一縷輕煙，蓋瑞幾乎感覺不到他。
「我們想點別的辦法嘛……」蓋瑞趕緊說：「不然叫克萊德和伊凡搬過來？反正他們常常搬來搬去，不會一直住在同一個地方；然後有的時候我回去，有的時候你待在這裡？」
也就是他們要用這個身體，往返兩個家趕場？安德魯還沒有對蓋瑞這個有點異想天開的提議表示意見，蓋瑞腦裡就出現一個聲音。
我反對。
「這個想法兩全其美，哪裡不好？」蓋瑞不滿地噘嘴。
我不想給吸血鬼吸血。
什麼啊這種爛理由！「你以為我就想跟他做──」蓋瑞忽然注意到前面的安德魯，趕緊把最後一個字吞回去。
安德魯現在知道蓋瑞應該是在和喬舒亞對話，不是發瘋。他看蓋瑞硬生生把話截斷，幾秒後驀然意識到蓋瑞本來想說的是什麼。然後他想起那次喬舒亞高潮之後，叫了克萊德的名字。
所以那時又變成蓋瑞了嗎？安德魯突然覺得很尷尬，臉一瞬間脹紅了。不行，如果採用這種兩邊跑的模式，不就表示他要和那個叫克萊德的男人一起共享這個身體了嗎？雖然內心是二個分開的人，可是身體是同一個，感覺還是很奇怪。
「沒問題的！」蓋瑞知道安德魯的顧慮，連忙說：「我下次一定會好好睡下去，不起來打擾你們，好不好？」
安德魯難以啟齒，支支唔唔地說：「不……不是只有……打擾……的問題。」
可是如果不想失去喬舒亞，這好像是目前唯一勉強可行的方法。內心的疙瘩之類的小障礙先擱到一邊去吧，說不定實行起來沒有自己想的那麼不自在。
看安德魯好像還是很煩惱地思考著，蓋瑞小聲和喬舒亞商量了幾句話，然後他一臉恍然大悟，笑著對安德魯說：「啊，如果你是擔心……那個方面的話，我不會和克萊德做愛啦！」
被說中心裡的疑慮，安德魯有點困窘，不過聽了蓋瑞的話，他也鬆了一口氣。
但蓋瑞下一句話又讓他愣住了。
「因為克萊德是吸血鬼啊！吸血鬼不做愛的！」蓋瑞露出燦爛的笑容。
「吸血……鬼？」安德魯怔怔地重覆蓋瑞的話。
「對啊，我之前不是說過嗎？我和吸血鬼住在一起啊！」蓋瑞仍然笑著，像是在說一件十分普通的事，「啊，不過，伊凡比較喜歡稱呼他們是血族，他說吸血鬼不好聽。」
蓋瑞這麼一說，安德魯才想起之前蓋瑞對心理醫生說過，他和兩個吸血鬼同住，讓他們吸他的血，還在醫生的詢問下，詳細描述了被吸血的感覺。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蓋瑞講的是混淆了現實的幻想故事，沒想到會是貨真價實的吸血鬼，還會被吸血鬼獵人追殺。
更讓安德魯吃驚的是，喬舒亞竟然去殺克萊德，還被伊凡撞見！這光用想的就糟透了。他的喬舒亞跑去殺對方，現在他要用什麼臉去找對方過來？會不會一見面就被對方殺死了？他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類而已。
雖然蓋瑞再三保證克萊德是個好人……不，是好吸血鬼，絕對不會對他怎麼樣，可是連蓋瑞都不敢說伊凡會有什麼反應。
實在太可怕了。
安德魯好想逃避，但是他答應蓋瑞找克萊德和伊凡過來之後，蓋瑞看來很開心，第二天和喬舒亞也相安無事，之前那些事情宛如一場已經過去了的惡夢，他希望這樣的日子能永遠持續下去，所以還是必須要請克萊德和伊凡過來才行，更何況他已經答應蓋瑞了。
簡單吃過午餐，蓋瑞就在客廳高興地晃來晃去，一直看時鐘，因為他下午就要搭安德魯的私人飛機，回去找克萊德和伊凡。
可是時間過得好慢喔。蓋瑞沒看多久電視，又抬頭看時鐘，心急難耐的他走去書房，安德魯看到他，問：「什麼事？」
「我……我可以現在過去嗎？」
蓋瑞掩不住臉上興奮的情緒，小心翼翼地徵求安德魯同意。單純又天真的蓋瑞，看起來就像個詢問什麼時候可以拆聖誕禮物的孩子，可是安德魯和他相反，希望蓋瑞愈晚去愈好，隨著時針一點一點前進，他的胃痛也一點一點加劇，畢竟他沒有和吸血鬼商談的經驗，他也不太想要有這種超自然的體驗。
「現在飛過去的話，天也還沒黑。他們應該……在睡覺吧？」
「沒關係，我有鑰匙！」蓋瑞開心地拿出鑰匙。
他凝視蓋瑞寫滿期待的臉，嘆了一口氣，「好……吧。不要太早回來──」
「我知道！」迫不及待的蓋瑞接著他的話繼續說：「要等卡洛睡著之後！」
「嗯，對……」
「沒問題！」
蓋瑞元氣十足地回答後，安德魯苦笑一下，拿起手機打電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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