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amHoney的原創小說部落格

　　翌日中午，喬舒亞中午在學生餐廳旁邊的加熱區排隊，等著使用微波爐，因為他考量到安德魯腸胃差，還是避免冷食比較好，所以今天做的是洋菇煎蛋捲配茄汁鮭魚筆管麵。

　　喬舒亞並不是特別關心安德魯，只是安德魯長得真的很像道格，所以他似乎沒辦法把安德魯放著不管。

　　但是喬舒亞到現在都沒看到安德魯。排隊的時候，喬舒亞無聊地想，安德魯昨天一副篤定要糾纏到底的態度，今天卻又沒來，是怎麼了嗎？

　　他在想的時候，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是不認識的號碼。

　　「喂？」

　　喬舒亞接了之後，電話裡只聽得到喘息聲。

　　大白天遇到惡作劇電話？而且還顯示來電？這個變態也未免太不專業了。

　　喬舒亞正要切斷通話，一個微弱的聲音接著傳出來：「喬舒亞……我……今天不能去了……」

　　是安德魯，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不但很喘，而且虛弱無力。

　　「怎麼了？」

　　「我生病……不舒服……抱歉……」

　　「有人照顧你嗎？」這裡不是一線大城市，喬舒亞推斷安德魯的家人應該不住這裡。但是他好歹是少東，應該會請傭人吧？

　　「沒……我不想……麻煩……別人……」

　　「你身邊沒人？保鏢呢？」

　　喬舒亞接著只聽到微弱的喘氣聲，一會兒後安德魯才慢慢說：「沒事……只是小病……」

　　雖然喬舒亞不太懂保鏢的工作範圍到哪裡，可是主子病得這麼重，照顧一下也不為過吧？「叫你的保鏢帶你去看醫生。」

　　安德魯發出不知是喘息還是嘆氣的呼氣聲，沒有回答。聽出安德魯似乎不打算出去看病，喬舒亞內心有點煩躁，問：「你住在哪裡？」

　　「不用……睡一下就好……了……」

　　「告訴我。」

　　安德魯屈服於喬舒亞強硬的語氣，說出地址。地點位在城東區。

　　「我一會兒就到。」

　　喬舒亞掛了電話之後，安德魯全身無力地趴在床上。如果等一下喬舒亞會來，他認為自己應該要換個衣服比較好，可是他實在沒辦法起床。從半夜反覆發燒到現在，吃藥之後退燒，過一陣子又燒起來，他連早餐都沒吃，身體更沒力氣。

　　他從一出生就常常生病，感冒就不用說了，肺炎腦膜炎之類的大病也沒少過，聽說家人都以為他大概活不過五歲，沒想到現在也長到這麼大了。這也是道格會離家出走，參與那個秘密研究的原因；然而最後居然創造出百毒不侵的特別人類，道格應該一開始也沒料到這種結果。

　　安德魯閉上眼睛，昏沉沉的頭腦裡浮現資料裡附的照片。道格連絡家裡求助時，大概是為了取信喬治，也為了保留證據，偷偷傳回許多實驗與觀察報告，安德魯一再反覆閱讀過那些資料，所以他自認對喬舒亞瞭若指掌，也知道他們曾經受過如何痛苦的不人道對待。拿人類──而且還是那麼小的孩子來當實驗白老鼠，其他人都不會過意不去嗎？或者，在那些瘋狂科學家的眼裡，他們根本就不是人類，就像白人當初在非洲看到黑人一樣。只是一種長得像人的動物。

　　安德魯其實還滿佩服父親的膽量。那種保密到家的重大研究計畫，想也知道一定有大國政府牽涉其中，道格竟然還敢不顧一切把實驗者帶走；雖然最後他那邊好像失敗了。

　　安德魯半睡半醒地趴在床上時，聽到門鈴響了，他勉強下床，扶著牆壁跌跌撞撞地走去玄關。

　　門一打開，迎面撲來的熱風和臉色蒼白如紙的安德魯，讓喬舒亞吃驚地倒退一步。

　　「嗨……」安德魯儘管虛弱，仍然面帶笑容。

　　喬舒亞扶住安德魯走進去，關上門。房子熱得不像話，喬舒亞不得不脫掉夾克，「暖氣開太強了吧？」

　　「沒辦法……我好冷……」

　　開暖氣是無妨，但這也太熱了。安德魯只穿一件睡衣，還因為流汗濕透了。喬舒亞把他扶回床上，問：「換個衣服。都濕了。」

　　「抽屜裡……」

　　安德魯無力地指向門旁的衣櫃。喬舒亞拉開抽屜，裡面有幾件Ｔ恤，他拿出一件，然後去浴室拿毛巾，順便找暖氣開關，把暖氣調弱，打開窗戶通風。

　　這間房子很大，但是沒什麼東西，看來安德魯才住進來不久。這一帶是高級住宅區，以安德魯的財力來說，住這裡不稀奇，但是喬舒亞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請人照顧他。

　　喬舒亞脫掉安德魯的睡衣，用毛巾把他的身體擦乾並換上乾淨的Ｔ恤，然後擦擦他的頭髮，再用吹風機吹。

　　「暖氣太熱對身體不好，太乾燥還會脫水。起床會冷就穿那個。」喬舒亞偏一下頭，指向他放在床尾的睡袍。

　　「謝謝……」安德魯微睜眼睛，笑著說：「你真好。」

　　喬舒亞低頭對上那雙矇矓卻充滿親切笑意的眼神，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困窘的他關掉吹風機，站起來走出去。

　　「等、等一下……頭髮還沒乾………」

　　「自己吹。」

　　喬舒亞走去廚房打開冰箱。冰箱裡有食材，看來安德魯平常真的不外食。他還以為安德魯這種大少爺不會煮飯，天天只靠運氣和腸胃藥過日子。

　　冰箱裡有一些蔬菜，他盤算著燉一鍋蔬菜雞湯，這樣比較方便。他把自己的餐盒微波加熱，又從大剌剌放在餐桌上的藥盒裡翻出感冒藥，倒一杯水，和餐盒一起端進房間，放在床頭旁的邊桌上。

　　「吃一點。我去買一隻雞，鑰匙給我。」

　　「椅子上……褲子口袋……」

　　喬舒亞拿了鑰匙，安德魯像是想起什麼，說：「等等……皮夾給我。」

　　喬舒亞把褲子口袋裡的皮夾拿給他，他從裡面拿出現金卡給喬舒亞，並說了密碼。但喬舒亞顯然不想拿。

　　安德魯把卡片硬塞給喬舒亞，「拿去用……我不想花你的錢……」

　　「花不了多少錢。」

　　「拿去！」

　　安德魯有點生氣地揮舞著拿卡片的手。他已經欠喬舒亞人情了，至少錢不想欠。

　　喬舒亞不得已收下卡片離開，接著玄關傳來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安德魯看著天花板嘆氣。他不太喜歡麻煩別人，因為他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麻煩，其他人一定也厭煩他成天生病，才把他丟在那幢獨棟的大房子裡，只要讓人好好照顧他，使他能安穩地活著就行了。為了不讓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他所有事情都想自己來。

　　這次他也是再三保證會好好照顧自己，二十幾年來的禁足令才終於鬆綁，所以他一定不能麻煩別人，甚至是保鏢，難保他們不會把他病得下不了床的事情報告回去。

　　安德魯勉強坐起來，把邊桌上的餐盒拿過來，用叉子切一塊蛋捲放入口中。

　　不過他沒想到喬舒亞會來照顧他。真是因禍得福啊。咀嚼著茄汁筆管麵的安德魯開心地想。

　　喬舒亞在附近的進口超市買了不知道到底貴在哪裡的雞，很快回到安德魯的住處。他動作俐落地切了冰箱裡的蔬菜，和整隻雞一起放進湯鍋裡煮，並趁燉湯的時候寫雞湯可以變化的菜色做法。等他走進房間，安德魯已經睡著了。

　　喬舒亞彎腰，近距離看著安德魯的睡臉。他的臉色還是很蒼白，鼻頭又冒出細小的汗珠。

　　安德魯時常讓喬舒亞想起道格。喬舒亞小時候，曾經在心中描繪出和道格、海倫與『他』在外面世界的生活，彷彿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家庭，有爸爸、媽媽和兄弟；可是那幅畫，老早就破滅了。雖然現在他仍然有一個家庭，但他總覺得自己不屬於那裡。菲爾和卡洛並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非常努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普通，可是每當別人的惡意襲向他時，沒有人能分擔他的痛苦，令他感受到巨大的孤獨。

　　喬舒亞並不是個堅強的人，他的冷漠是缺陷，也是為了保護自身秘密的武裝。他也希望有個能倚靠的對象，像以前依賴道格和海倫那樣。

　　如果，這個人知道自己的一切……說不定，可以活得更輕鬆一點。

　　喬舒亞凝視著安德魯，然後把視線移向邊桌。大概沒有胃口，安德魯只吃了不到一半。喬舒亞把收據、現金卡和鑰匙放在邊桌上，把還有水的杯子和餐盒拿出去。

　　隔了一天，喬舒亞才又在學校裡看到安德魯。他一方面因安德魯氣色好轉而放心，另一方面也認為安德魯一直纏著他，實在有點煩人。他繼續對安德魯視若無睹，但是他覺得內心某處似乎又喜歡看到安德魯。連喬舒亞都搞不懂，自己是用什麼心情面對安德魯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