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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坐在馬桶上，揉捏又麻又刺的雙手，溫順地讓克萊德為他戴回手銬和腳鐐。克萊德弄完，把洗手臺裡的紙袋塞給他，「吃一點比較有體力。」

　　少年不是不吃，實在是沒有力氣，連坐在馬桶上都左搖右晃，他只想躺下來睡一下。他低頭看著紙袋，囁嚅問道：「你們不生氣了？」

　　少年膽怯的模樣令克萊德心疼，他差點衝口說出「我沒有生你的氣」，可是心底深處有個聲音阻止他繼續和少年說話，就讓少年怕他，把他認為一個脾氣暴躁的惡魔好了，不要再把他當成是個可以愛的對象。

　　所以克萊德只動了一下嘴唇，隨即把想回答的念頭壓下去，走出廁所。

　　不要再和少年有多餘的接觸了。克萊德諄諄告誡自己，他所處的世界和人類已經不同了，過多的情感只會讓雙方都受到傷害。

　　克萊德屈起腳，縮在沙發上盯著電視，但目光又不自覺地飄向廁所。從他的位置，可以約略看到客用廁所的門口。少年背對著他，抱著膝蓋坐在門口的腳踏墊上，無力的身體斜斜地倚著牆壁。腳鐐上的鍊子長度頂多讓他可以坐在那裡。

　　就像一隻狗。

　　克萊德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和一隻狗相處過，那時他還是個裁縫店的學徒兼店員，那隻不知道哪裡來的狗從某一天開始賴著他，他在店裡，狗就在店外，他會把午餐的麵包分一點給狗，狗偶爾還會跟他回家，有時他早上打開門，狗就趴在門口，抬頭對他笑。

　　有一天，狗死了，被人打死在他家附近的小巷裡。他非常傷心，哭了好幾天，然後發誓再也不養動物了。

　　現在，人類對他來說，就像狗；不過他對人類的情感又更強烈，或許因為自己曾經是人，渴望重新找回人類的的感覺，所以才會想生活在人群裡，假裝自己也和他們一樣有溫度。不是身體的溫度，是內心。克萊德始終不願接受自己已經不是人類的事實，他茫然過、迷失過，在自暴自棄墮入黑暗之前，遇上了她。

　　但是對人類放感情終究是錯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想再經歷一次。

　　『我喜歡你，克萊德。』

　　『……你可以吸我的血，沒有關係。』

　　她和少年都說過這樣的話，他們都對他露出自己的頸子，縱容他在他們身上尋找慰藉。

　　克萊德凝視少年瘦小的背。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愛他，他是掠奪者，只是不斷從他們身上攫取溫暖的血液和溫暖的心靈，滿足自己冰冷空虛的軀殼，從未能夠給予他們什麼，他們應該要恨他才對。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好……

　　克萊德心中冒出一絲愧疚。他看著坐在廁所外面的少年，想到或許因為廁所地板是濕的，少年才要那麼不舒服地縮在腳踏墊上。儘管他要自己別管少年太多，但他也彷彿說服自己似地在心中說，地板濕了本來就要擦乾，和少年沒有關係。

　　他從陽台拿了拖把去廁所，把濕答答的地板拖到幾乎乾了才離開。他走出廁所時，還在想是否該買一片大一點的腳踏墊放在廁所裡。

　　「克萊德。」

　　克萊德經過少年身邊時，少年輕聲叫他。他停下腳步，但是沒有轉頭看少年。

　　「我可以……摸你的手嗎………」

　　克萊德仍然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少年以為他又不高興了，急忙改口說：「不……不用了。對不起。」

　　克萊德往下瞥了少年一眼。少年像做錯事一般低下頭，他只看得到黑色的頭髮。

　　只是摸一下手，沒有關係吧？

　　儘管內心要克萊德別理少年，但克萊德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舉動，又不是ＥＴ電影，碰手指就能心靈溝通，少年任他們予取予求，現在只提出這個微不足道的要求，他沒有道理不答應。

　　克萊德將拖把靠牆，轉身蹲下，對少年伸出手。

　　少年戰戰兢兢地用雙手覆蓋上那隻手掌，撫摸指節突出的手指，然後拿起手掌貼上自己的臉頰，閉上眼睛。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從克萊德冰冷的手掌流過去，帶點悲傷。他壓抑住想詢問克萊德悲傷原因的衝動。他不想再讓克萊德生氣了。克萊德刻意隱藏的關心充滿了他的內心，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塞滿棉花的抱枕，整個人好充實、好滿足，他貪戀這樣的感覺。如果克萊德希望，他可以一輩子待在這裡，待在克萊德身邊，哪裡也不去。

　　但是，少年也怕自己的存在會為克萊德帶來麻煩。或許他該讓克萊德知道關於他的事，以免萬一出了狀況，克萊德和伊凡會措手不及。

　　「克萊德，如果被殺了，你會死嗎？」

　　少年小聲地問。克萊德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用意，他沒有回答。

　　少年剛下定決心，但他才一抬頭，玄關的門就打開了，他嚇一跳，彈跳般地推開克萊德，連忙爬回廁所裡。是伊凡回來了。

　　今晚是不上班的日子，伊凡太無聊，跑出去外面四處閒晃。他看到克萊德從廁所走來客廳，問道：「你在那裡做什麼？」

　　「幫他洗澡。你都不管他，臭死了。」

　　「那也來幫我洗澡吧？」伊凡笑嘻嘻地靠過去，克萊德聞到他身上有煙味和香水味。

　　「你去找獵物了？」

　　「一直吸小鬼的血很膩，偶爾也想吃點零食。」伊凡撲向克萊德，個子稍微高一些的伊凡，整個人壓在克萊德身上。

　　「喂喂喂，你這樣味道都沾到我身上來了。」克萊德把伊凡推開，「自己去洗。」

　　「呿，小氣。」伊凡半開玩笑似地噘起嘴，又抱住克萊德，伸出舌頭撬開他的嘴唇，鑽進去舔他的口腔。

　　「誒，克萊德……」伊凡親吻克萊德的嘴唇，輕聲問道：「可以……再給我吸一次嗎？我喜歡你的味道……」

　　上次是克萊德在舒爾茨給予的初擁之後第一次被吸血，他初擁的經驗很糟，所以他不知道被吸血的感覺那麼好。不過雖然一開始的確舒服到全身癱軟，但伊凡的沒有節制也讓他立刻嘗到宛如要再死一次的痛苦，所以他現在很猶豫。

　　大概知道克萊德沒有答覆的原因，伊凡撫摸克萊德的後頸，「上次對不起嘛，我這次會很輕、很溫柔，好不好？」

　　克萊德嘆一口氣，伊凡把這個當做是同意，伸出牙齒咬住克萊德的脖子。

　　伊凡這次的動作真的很輕柔，吸吮的速度也很慢。「啊……啊啊……唔……伊………凡……哈啊……」雙腿發軟到無法站立的克萊德抱住伊凡，伊凡也緊緊把克萊德整個人擁在懷裡。

　　上次伊凡粗暴地吸克萊德的血是出於嫉妒。他不喜歡克萊德對那個小鬼好，就算只是當家畜養也不行。人類只是食物，若要比喻，人類只是牛排，甚至不是一頭牛，沒有對人類好的必要。如果不是為了克萊德，伊凡對人類從來不會手下留情。

　　他愛克萊德。早在他們相遇的那個晚上之前，就已經愛上了。他好不容易找到克萊德時，克萊德正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伊凡耐心地等待那個女人死去，反正人類幾十年的生命對他來說只像一瞬間，然後，趁著克萊德傷心空虛的時候，用自己的血將克萊德引誘到他的身邊來。

　　伊凡舔了克萊德脖子上的傷口，將沾滿鮮血的嘴巴覆蓋上克萊德微張著喘息的嘴。嘗到伊凡口中的血味，才剛失血的克萊德貪婪地將舌頭伸進伊凡的嘴裡，彷彿要把殘留在伊凡嘴裡的血都舔乾淨。

　　「克萊德……你愛我嗎？」

　　克萊德陶醉似地舔著伊凡的口腔，夢囈般地說：「嗯……伊凡……」

　　看克萊德這副貧血到快失去理智的模樣，一想到克萊德待會兒會去咬那個小鬼，伊凡就不悅地皺起眉頭。他用食指和姆指輕輕捏住克萊德的下巴，「克萊德，你想要我的血嗎？」

　　「想……想要……啊……伊凡……」

　　失血的程度讓克萊德的理智在惡魔的獸性邊緣擺盪，克萊德渙散的眼神露出渴望著他的神情，讓伊凡感到滿足。伊凡把頭偏向右邊，放在克萊德後腦勺的手讓克萊德的頭靠下來，克萊德也順勢張開嘴巴。

　　伊凡的血，好美味。

　　不知道是否吸血鬼的血都是這樣，克萊德覺得伊凡的血有一種特別的味道，會讓人上癮，自從那個晚上嘗過之後，他就一直念念不忘，只是他們一直都處於血液不足的饑餓狀態，所以他沒有再吸過伊凡的血。

　　眉心深鎖的伊凡，屈服於血液流失的快感而顫抖了一下，然後他拉開克萊德的肩膀，讓克萊德離開他，「好了。克萊德。」

　　稍微恢復理智的克萊德，抱著伊凡說：「伊凡，我喜歡你。真的。」克萊德一直很感激伊凡陪在他身邊，他不喜歡寂寞，更何況是永遠的寂寞。

　　「只是喜歡而已嗎？」伊凡勾起一邊嘴角，「那我下次不給你吸了喔。」

　　「好，我愛你，行了嗎？」克萊德哄小孩似地微笑說。對他而言，喜歡和愛都差不多，反正他身邊也只有伊凡這麼一個吸血鬼，他不愛伊凡還能愛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