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amHoney的原創小說部落格

　　又到了令人鬱悶的星期一。江郁喬真不想面對那些兇猛的中國客戶和不確定補做的貨能不能符合要求的工廠。

　　一整個早上被中國的電話轟炸之後，江郁喬打去提醒工廠交貨期限，結果居然被那些囉唆的中國人料中，工廠說交期太趕做不完。

　　交期太趕的話一開始就要說啊！哪有人快到了才說交期太趕！江郁喬真想翻桌。

　　「哎，八成是插進別的單了吧。」資深的同事看多了，安慰他說：「你下次就卯起來摧， 每天照三餐打電話去盯，不然那家就是這樣，看你好欺負就擺爛。 」

　　先不說如果工廠要插別人的單，打電話狂盯是否真有效果，江郁喬的臉皮薄，他總認為訂單都白紙黑字寫得那麼清楚了，就該信任工廠才對……這些工廠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有困難，在一開始說清楚不是很好商量嗎？為什麼都要等到火燒屁股了才爆出問題？因為擦屁股的人不是他們嗎？

　　江郁喬覺得牙齦又漸漸痛了起來。這幾天他都有吃消炎藥，還以為大概沒事了，沒想到還沒好。江郁喬中午打開藥袋，只剩兩包藥，晚上再吃一次就沒了。

　　明天早上請假看牙好了。

　　雖然牙齦並沒有嚴重到像之前那麼痛，可是江郁喬還是想請假看牙，就算因此沒有全勤也無所謂。

　　他好想見謝宗柏。好想聽聽謝宗柏的聲音。

　　那是因為謝宗柏的聲音很溫柔，有種彷彿能治癒心靈的感覺……畢竟他是適合創立新宗教的人嘛。江郁喬為自己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把想見謝宗柏這件事合理化。

　　吞下藥丸，喝一大口水，江郁喬扔了包藥的紙，看著桌上的手機。

　　應該預約一下比較好吧？現在是診所的休息時間，現在傳訊息不知道會不會太打擾？

　　他從名片盒裡拿出診所的名片，背面有每個時段的輪值醫師名字。星期一的上午和下午都有謝宗柏的名字，所以現在謝宗柏或許正在診所午休。

　　打去應該沒關係吧？先預約時間對醫師來說應該更方便。江郁喬一心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打開手機的通訊ＡＰＰ，傳出訊息，『午安。』

　　謝宗柏沒有回覆。雖然算是意料中的事，江郁喬還是有點失望。他把手機放回桌上，打算小睡一會兒時，手機響了。手機發出的不是訊息提示音，是來電鈴聲。

　　江郁喬拿起來看，是陌生號碼，可能是電話行銷之類的，他不太想接，不過聽說有些電話行銷人員每天都要講到一定的通話時數才能下班，想到電話那頭也是為了生活和工作拼命努力的人，江郁喬還是決定花幾分鐘聽對方講講。

　　他按下通話「喂」一聲，聽到的聲音卻出乎意料地熟悉。

　　「嗨。有事找我？」

　　謝宗柏的聲音讓江郁喬呆了一秒，才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謝宗柏輕笑道：「表示你在病歷表上填的是真的。」

　　對喔。江郁喬都忘了有病歷表這個東西，「你都這樣偷看病人資料的嗎？」

　　「哪有偷看。你來補牙的時候我就記下來了，光明正大的喔。」

　　補牙的時候？補牙……江郁喬差點忘記那應該是他第一次和謝宗柏見面，但是那時他完全不知道謝宗柏這個人。謝宗柏那次就注意他了嗎？

　　江郁喬的腦袋慌亂時，謝宗柏問：「找我有事？打字太花時間，用講的比較快。」

　　「我……我想預約明天早上看牙……」

　　「牙齦還痛嗎？」

　　「有一點……」

　　「嗯……不過預約看診應該要打給櫃台才對吧？」

　　謝宗柏說話的語氣似乎帶有微微的笑意，江郁喬有種意圖被發現的感覺，尷尬地臉紅了。

　　「現、現在打去櫃台應該也沒人接吧？」江郁喬反駁。

　　「說得也是。好，我等一下會轉告助理。還有事嗎？」

　　除了預約之外江郁喬想不到別的事，他只好吶吶地說：「……沒事了。不好意思打擾你午休，我──」

　　謝宗柏打斷他的話，「那換我說了。你晚上有空嗎？」

　　「……晚上？」

　　「上次沒吃到晚餐，不嫌棄的話，今天晚上賞個光吧？」

　　「今天……晚上……」江郁喬緊張得手心冒汗，他換一隻手拿手機，用原本那隻手抹衣服擦手汗，然後他的視線看到桌上那一大疊早上剛收到的樣品，全部都要建檔，「可能會晚點下班，今天事情有點多……」而且還不確定晚上李廷威會不會在家。

　　「這樣啊。反正我們住得近，你下班再打給我好了。」

　　「嗯、嗯……好……」

　　「掰……啊，對了，等一下記得去洗把臉，紅著一張臉上班不太好喔。掰掰。」

　　結束通話之後，江郁喬摸摸自己發熱的臉頰。謝宗柏到底是從哪裡得知他臉紅的？他真的那麼好猜嗎？

　　他側著頭把臉貼在桌面上冷卻臉頰，想了想之後撥一通電話給李廷威。

　　「廷廷？」

　　「幹嘛？」

　　「今晚你在家嗎？」

　　「在啊。」

　　聽到這個回答，江郁喬心中有一絲失落，「喔……我會晚點下班，你自己先吃晚餐，不用等我。」

　　「喔。」

　　「那……就這樣。掰掰。」

　　「掰。」

　　把手機放回桌上，江郁喬又趴下去。李廷威今晚在家，那就不能找謝宗柏了。

　　忽然察覺到自己失望的情緒，江郁喬心中一驚，用力抱住自己的頭，拼命說服自己只是想找謝宗柏聊天，因為李廷威都不理他；找朋友喝喝酒聊聊天，對男人來說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他對謝宗柏絕對沒有其他的想法。

　　江郁喬感覺臉頰的熱度一瞬間消退了。他默默看著桌上的手機，拿起來，用緩慢的動作移動手指，打開通訊ＡＰＰ。

　　『抱歉，今晚有事，沒辦法。』他把這句話傳給謝宗柏，再度用臉頰貼著桌面趴著。

　　手機傳出訊息提示音，他無力地將手機豎起，看畫面上的回應。

　　『沒關係，改天再說。明天早上見。加班注意身體。』加上一個卡通武僧秀精壯上身的「保重身體」貼圖。

　　江郁喬凝視著手機螢幕。他似乎分不清楚，現在傳訊息給他的人，和剛才電話裡的人，哪一個才是他的男朋友了。

　　江郁喬回家時，李廷威正在上網，他聽到開門聲探頭往外看，看到江郁喬在門口脫鞋，就輕快地跑過去抱住江郁喬，「大喬～」

　　李廷威這麼撒嬌，大概又有事了。「怎麼了？」江郁喬關門問道。

　　「我想跟朋友去沖繩玩七天，還會去浮潛喔！」

　　「……去、去沖繩？」江郁喬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租短期公寓，所以不會很貴啦，說是連機票大概準備三萬就好。」

　　「我們沒有那麼多錢……上個月又剛買新手機給你……」

　　「明明就有！」李廷威拿出存摺，「不是有六萬多嗎？」

　　江郁喬面有難色地說：「那個、那個花掉就沒了耶……」

　　都二十五歲了存款只有六萬，江郁喬自己都覺得少，李廷威居然還想花三萬出去玩。江郁喬嘆氣走進客廳，把包包放在沙發上，鬆開領帶。一回家就聽到這種消息，他覺得呼吸不太順，有窒息感。

　　「好啦～我要去。」李廷威拉著他的手。

　　「……什麼時候去？」

　　「下個月。」

　　江郁喬舔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嚥一口口水，支支唔唔地說：「……可不可以……不要去……」

　　李廷威雙臂抱胸，噘著嘴巴，看起來似乎真的很不高興，「你就這麼捨不得那三萬？」

　　「不是，廷廷……」

　　「在你心裡，我比不上錢嗎？」

　　「廷廷……我們得多存點錢才行……」

　　「別人都可以一年出國兩、三次，跟你交往到現在這是我第一次出國你知道嗎！」李廷威跺腳並大聲吼說：「大不了我去借信用貸款！反正才三萬！」

　　顧前不顧後的李廷威可能真的會去貸款，到時還要還利息更划不來，江郁喬趕緊安撫李廷威，「好啦好啦，三萬嘛。錢再賺就有了，你別生氣了……」他打起精神微笑，拉起李廷威的手說：「你還要辦護照呢，下個月就要出發的話，動作要快一點喔。」

　　李廷威還在生氣，他用力抽回手，一聲不吭地走回書房上網。

　　江郁喬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慢慢走進臥室，本來想把一身西裝換掉，但他頹喪地在床邊坐下後，覺得自己彷彿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江郁喬不禁自問，是否自己太沒用。不管是工作或是生活，沒有一件事情順心。他以前唸的都是中上程度的學校，雖然不是頂尖，但也不錯；加上心儀的李廷威和他交往，一退伍就找到比平均薪資還高一萬的工作，讓他滿足地認為，人生不會比這更圓滿了。

　　現在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覺得好像已經沒有力氣再面對第二天了。

　　不知呆坐了多久，江郁喬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他勉強伸手拿出手機，打開來看，眼淚差點掉下來。

　　『下班了嗎？明天早上預掛十一點，不急，慢慢來。』下面接著一個寫「晚安」的圓滾滾白貓貼圖。

　　他用力握住手機，頻頻深呼吸，想把從心底衝上來的那股莫名激動的情緒壓下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