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的晚上,御堂自己去醫院回診。醫生檢查頭部的傷口,因為復原狀況不錯,所以就拆線了。醫生看到御堂的手腕還包著繃帶,有點驚訝地問:「手還沒好嗎?應該只是擦傷而已……」

御堂下意識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支支唔唔地說:「不,應該已經差不多好了吧……只是……」他停頓一下,「我總覺得看到那個傷痕,會讓我想到什麼不好的記憶……」

「是關於被綁架的事嗎?」

「可能……是吧?又好像不是……」

「很嚴重嗎?影響到生活了嗎?」

「有一點。」

「其他記憶呢?有想起什麼嗎?」

御堂緩緩搖頭,「沒有。」

「剛才CT照出來,血塊還沒有吸收。」醫生把電腦螢幕轉向御堂,用游標圈出血塊的位置,「等到血塊吸收,或許失憶的問題會有改善。」

「那要多久?」

「很難說,久的話可能要三、四個月。你現在的記憶可能會出現混亂,想起來的事情,可能不是真正發生過的事。例如看過的電影或小說,都可能和真正的事情發生混淆,製造出虛構的記憶。」

「這樣啊……」

「先不用急著判斷是否是真實的記憶,可以的話就先寫下來,觀察一陣子再說。我先開一些鎮靜劑給你,有需要再吃。」

虛構的記憶。聽到這個,御堂不知為何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的內心深處,似乎認為那若是虛構的記憶,就太好了。

「需要轉診去心理衛生科看一下心理諮詢嗎?」醫生問。

「不,暫時先不用。謝謝。」

御堂走出醫院,心情輕鬆許多。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被人綁起來凌虐,這種事正常人一生遇上一次還嫌太多,自己怎麼可能遇上二次。

因為晚上看診的人比較多的緣故,御堂回到家中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佐伯很難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聽到開門聲就馬上起來走向他問:「狀況怎麼樣?」

若不是御堂堅持自己去回診,佐伯再怎麼忙,也會排除萬難跟去。

「拆線了。不過血塊還在。醫生說等血塊吸收了,或許失憶的狀況會改善。」不等佐伯開口,御堂立刻補充說:「慢的話可能要三到四個月。」

好久。佐伯嘆氣。「那……手呢?」

御堂有點不自然地握住左手腕,「應……應該沒事。」不知為何,他沒辦法對佐伯提起手腕會引起奇怪記憶的事,或許是怕佐伯認為自己很奇怪吧?

「總之,沒事就好。」佐伯微微笑著說:「你應該也累了,早點洗澡睡覺吧。」

御堂回到房間,坐在床邊,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他要拆掉手腕上的繃帶。既然知道是假的,就一定能夠克服;就像知道是在做夢之後,他就能想辦法控制夢境一樣。

他張開眼睛,先打開左手的繃帶。因為幾乎痊癒了,昨天佐伯幫他換繃帶的時候沒有再敷上一層紗布,眼看著繃帶下面的皮膚就要露出來,御堂的心跳突然變得急促。

沒事的,那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邊如此對自己說,御堂斷然拿掉繃帶。最初度過平靜的幾秒鐘,御堂以為沒事了,左手卻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御堂先生……』

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又出現在頭腦裡。御堂緊緊摀住耳朵,心臟和氣管彷彿都緊縮起來,他張大了嘴巴,卻吸不進空氣。

恐懼得無法思考的頭腦,突然想起櫃子上的藥袋。只要把身體稍微往前傾就能碰到矮櫃上的藥袋,但御堂努力想移動身體的結果,是整個人像一尊石像一樣直接往前跪倒在地上。

『救……救救我………』

另一個也似曾相識的聲音在頭腦裡呻吟。御堂覺得頭腦快要爆炸了。

不行……不行………!

不能想起來!

「御堂!」

佐伯聽到不對勁的聲音,打開房門看到御堂跪在地上,摀著耳朵縮成一團發抖,他使勁抓起御堂僵硬的肩膀,看到那雙空洞又茫然的眼神滲出淚水,佐伯用力搖搖御堂的身體,大叫著說:「御堂!醒醒!」

御堂微張的嘴唇顫抖著,彷彿無意識地吐出幾個氣音。

「救……救……我……」

御堂的模樣,簡直就像三年前……那一天,佐伯下班回家之後,所看到的御堂。

發抖、恐懼、失神、無助。

難道是堅強的意志隨著記憶消失,再也壓不住那段恐怖的回憶了嗎?

懊悔和不捨宛如爆發的山洪,從佐伯的內心深處湧出,他緊緊抱住御堂僵硬的身軀,不斷喃喃說:「沒事了,御堂,已經沒事了。沒事了……」

『……如果能早點發現我喜歡你……』

御堂失去意識之前,似乎在腦中聽到這句話。

 

御堂疲倦地醒來。深秋的早晨,窗外的天空才正從邊緣開始泛白。

他覺得好累,睡覺的時候好像做了很多很多夢,可是一點都記不起來,只有沒睡好的疲倦留在身上。

他伸手撥開因汗水貼在額頭上的瀏海時,看到舉起的左手手腕。繃帶包得整整齊齊。

印象中,昨天好像解開了才對──

正要回想,頭腦就像被抹了一大坨漿糊,或是頭腦本身變成一大坨漿糊,讓御堂覺得很不舒服,沒有辦法思考。

他披上睡袍走到客廳,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微亮光把室內染成一片深藍。時鐘的指針才快到六點,佐伯似乎還沒起床。

御堂走去廚房,他覺得肚子有點餓,翻找了一下櫥櫃後,拿出吐司直接配冰牛奶吃了起來。大概他的動作吵醒了佐伯,他正在吃的時候,佐伯也走出來。

佐伯的表情好像有點累,他微笑一下,說:「早安。」

御堂把嘴巴裡的吐司吞下去之後,只小聲地回應:「早……」

「我去煎個蛋。」佐伯先去旁邊的咖啡機倒咖啡豆,按下按鈕開始磨粉之後,走去打開冰箱。

等御堂把手上那片吐司吃完之後,佐伯端給他一個煎蛋捲。「只吃吐司不營養。」佐伯說。

御堂看佐伯自己端了一盤荷包蛋和培根,他切開蛋捲,裡面有洋菇、洋蔥和鮭魚。

御堂吃了一小口蛋,躊躇了好一會兒,開口說:「佐伯……」

「嗯?」

「我昨天……又昏倒了,對吧?」

「嗯。」

御堂正要繼續問,心底似乎又有一股力量阻止他。

 

(請點選)

1 繼續問下去 

2 還是別問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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