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書賢回公司時接近下班時間，得提早離開去上課的楊凱鈞已經走了，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看到空蕩蕩的櫃台，他還是不免落寞地嘆氣。
兩人匆忙離開，最後只有他一人回來，其他人猜想是出了什麼事，但葉書賢沒說就表示是私事，她們也不好開口問，最後一個下班的林晏希看他還盯著傳真敲計算機，心想他可能要加班，於是問道：「書賢哥，要我幫你買什麼當晚餐嗎？」
葉書賢對她一笑，「不用，謝謝。妳先走吧。」
整個公司只剩他一人。他關了大部分的燈，鎖上玻璃門，回到座位靠上椅背大呼一口氣。掛名總經理的葉書硯平時算是他的助理，她要請假二個星期照顧黃靖慧，他的事情只會更多。
工作多是無妨，只是無法時時關注葉書硯讓他心煩，他擔心她太累，更怕她情緒無法調適，又擔心黃靖慧會為了顧慮她而壓抑自己的傷心，萬一變成產後憂鬱就糟糕了。
這兩天發生的事也未免太多了。他一手拄著臉頰，目光不經意落在無人的櫃台。
既然都要晚歸，不如去接楊凱鈞下課好了，他現在心情很焦躁，好想抱抱揉揉楊凱鈞，甚至只要想像楊凱鈞看到他會露出什麼樣的笑臉，就足以安慰心中的焦躁。
他用手機發了訊息，本來還擔心楊凱鈞萬一沒看，到時去了學校會撲空，結果剛發出去馬上已讀，還收到一個愛心抱抱的圖，葉書賢微笑看著手機畫面，心裡的煩悶頓時煙消雲散。
沒想到戀愛的感覺，如此美好。
最後一節課時，楊凱鈞頻頻看錶，心裡嘀咕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好不容易熬到下課，他急忙收拾課本，快步走出去。
下午葉書賢和葉書硯離開得匆忙，一直到他下班都沒回去，他有點擔心不知是出了什麼事，上課時收到葉書賢說還再加班，晚點要來接他下課的訊息，若不是怕葉書賢會生氣，他好想當場衝回公司。
走出教學大樓，老遠就看到球場邊燈光下高瘦的人影，楊凱鈞跑過去，葉書賢聽到急促的腳步聲轉頭，楊凱鈞差點要衝上去抱住他，但因為在意旁人目光而作罷。他把想牽葉書賢的手藏在口袋裡握住，帶點歉意地笑問：「不好意思，等很久嗎？」
「沒有，我剛到。」葉書賢也微笑轉向校門，「走吧。」
走向車子的路上，葉書賢沒有先說，楊凱鈞也不好意思問下午發生什麼事，他們走到車子的副駕駛座外，葉書賢忽然拉住楊凱鈞的肩膀扳過來，從正面抱緊他。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楊凱鈞一呆，然後也抱著他，問道：「書賢哥？怎麼了？」
「只是好想抱你。」
葉書賢的鼻頭磨蹭楊凱鈞的耳後，深深吸入他的氣味，像充電似地，光是抱著楊凱鈞，就彷彿有股能量從每個毛細孔湧入心中，鎮定了煩躁的神經。
「我好愛你，凱鈞。」葉書賢親吻他的頸側，喃喃地說。
輕輕的吻親得楊凱鈞好癢，雖然現在這個氣氛好像不適合叫癢，可是即使他克制自己，卻還是免不了稍微縮起肩膀，「有、有點癢……書賢哥…」
怕癢的反應讓葉書賢更想繼續親下去，不過他還要和楊凱鈞去吃遲來的晚餐。他微笑的唇輕點楊凱鈞的唇瓣，「上車吧，去吃點東西。」
楊凱鈞羞赧笑著點頭，一邊摸還殘留些許癢感的脖子，一邊坐進車內。
路途中，葉書賢簡單說了下午的狀況，流產聽起來很嚴重，楊凱鈞錯愕得不知該說什麼，他思索一會兒，說：「書賢哥，那我們快回去吧，你一定很擔心小慧姊和小硯姊。冰箱裡好像還有一些冷凍食品，我回去熱一熱來吃就好。」
葉書賢的本意只是想讓楊凱鈞了解狀況，這番話中的體貼讓他很感動，「謝謝你。」
「不會啦，我也擔心小慧姊的身體。」
除了黃靖慧，葉書賢也有些擔心葉書硯，不知道她在家裡是否沒事。
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裡。兩人一進門就聞到燒焦味，葉書賢急忙跑進屋裡，聽到開門聲的葉書硯也從臥房走出來，看到她一副沒事樣，葉書賢急問：「什麼東西燒焦了？」
「喔，那個啊。」葉書硯不好意思地笑著吐舌，「月子餐晚餐送來的時候小慧在睡覺，想說她醒來之後再加熱。我跟你說，月子餐東西真的好多！我真好奇有人能一餐就把那些全部吃完嗎？光是喝湯就飽了吧──」
葉書賢把重點拉回來，「所以妳熱月子餐，把微波爐燒了？」
葉書硯心虛的嘿嘿笑，「就……有一碗菜不小心熱太久，整個焦掉了。」她強調，「不過還是可以用啦！我還用它把其他的都熱好了。」
葉書賢去廚房看微波爐，白色的微波爐上方染了一段焦黃，裡面更是黃得徹底，好像微波爐本來就是黃色的，還充滿散不去的焦味。
看樣子不能用了。不過還好只是微波爐焦掉而已，葉書賢鬆一口氣，無奈地說：「我現在去買一台新的，妳就……別用了，反正月子餐是照三餐送的吧？如果要加熱，就用電鍋蒸。」
幸好葉書賢考慮到葉書硯還要加熱餐點會手忙腳亂，所以叫她找現煮現送的，沒想到她連微波都會搞砸。
「這次是意外！我也是用過微波爐的啊。」葉書硯有些不滿地噘嘴。
但都是他和黃靖慧提醒要設定多大火力和多少時間。葉書賢沒有吐槽她，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撫般地微笑，「我是怕妳忙不過來，顧此失彼。沒事就好，我出去買微波爐。」
「書賢哥，」楊凱鈞問道：「你要吃什麼？我先幫你弄好。」
「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楊凱鈞打開冷凍庫，裡面塞滿一堆蔥油餅、炒飯、小籠包之類的冷凍食品，平常幾乎沒人在家裡吃這些，葉書硯有一次告訴他都是葉書賢怕他晚上回家肚子餓才買的，他看到這些就會想到葉書賢從以前就默默對他好，心裡一陣窩心。
不過到底該煮什麼才好？他長到這麼大，基本上沒碰過瓦斯爐，怕用煎的或炒的會燒焦，最後挑了一個看起來最簡單的水餃。只要放進水裡煮就行了，有水就不會起火、不會燒焦，很安全！
自信滿滿的楊凱鈞從櫥櫃裡找出一個小湯鍋，放三十顆水餃進去。葉書硯在旁邊看，問道：「你會煮嗎？」
「很簡單吧？水餃而已。」
「那我也想吃幾個。」
「好啊，那就多放幾個。」
楊凱鈞把光是裝水餃就幾乎滿了的湯鍋拿去裝水，放到瓦斯爐上，怎麼轉開關都沒火。
「這個要壓一下再轉。」葉書硯示範，「好像是怕小孩子會玩？我第一次也轉不開。」
「喔，原來是這樣。小硯姊好厲害！」楊凱鈞佩服地說。
他們兩個看著從鍋底冒出的藍色火燄，葉書硯問：「火會不會太大？」
「應該不會吧？那麼多水餃，火大一點比較容易熟？」
兩個不常進廚房的人盯著那個湯鍋一會兒，葉書硯拍拍他的肩，「那就交給你了。煮好叫我喔！」
葉書硯回臥室去，楊凱鈞怕水餃出意外，繼續盯著看。不久，水滾了，滾水把鍋蓋頂開溢出，他連忙把火轉小，但鍋子太滿，火轉到很小，水才停止溢出。
可是怎麼樣算熟呢？楊凱鈞拿出包裝袋，看後面的說明：水滾後加冷水。他掀開鍋蓋，水餃都快滿出來了，要怎麼加？他只好拿一個小碗裝冷水，一點一點慢慢加入，然後再蓋上鍋蓋。
葉書賢提著新微波爐回家時，聞到很香的水餃味。他在飯桌上拆箱子，問道：「煮水餃啊？」
「嗯。應該快好了吧？我怕肉沒熟，再煮一下。」楊凱鈞開心地說。
葉書賢用新微波爐取代舊的之後走進廚房，一看到爐子上的小湯鍋，愣了一下。
「你煮幾個？」他問。那個鍋子頂多能煮十五個吧？
「三十五個。小硯姊說她也想吃幾個。」
「三十五個？」葉書賢又問一次，確認自己沒聽錯。
「對啊。」
葉書賢打開鍋蓋，膨脹後的水餃十分緊密地塞滿一整鍋。
「可是我不知道夠不夠熟耶。」楊凱鈞疑惑地看著那鍋水餃。
葉書賢凝視那鍋看不出形狀的水餃，「……我也不知道。」
「再煮一下好了。」楊凱鈞蓋回鍋蓋。
「不，我覺得應該可以了吧？」葉書賢關火。
「可是如果沒熟……豬肉有寄生蟲喔。」
「沒熟再微波加熱。」
「微波爐好像很危險……」
葉書賢拿了一個大碗公，想把小湯鍋裡的水餃倒出來，因為鍋子裡沒有用杓子挖的空間，沒想到卻也倒不出來，他晃了晃鍋子，泡得白胖胖且因為黏稠的麵粉水而黏成一團的水餃終於離開鍋子，但是因為皮爛了，掉出來的那一瞬間，大部分都皮餡分離，又因為水太少，鍋底和鍋邊也黏了一層麵皮。
「唉呀──」楊凱鈞慌張地叫道：「怎麼會這樣？」
「水太少了。」葉書賢笑道：「沒關係，還是可以吃。反正吃到肚子裡都是一樣的。」
葉書硯聽到楊凱鈞慌張的叫聲也跑出來看，她一看到桌上那碗「菜肉麵片湯」也呆了呆，然後忍不住笑了。
楊凱鈞紅著臉向她埋怨，「小硯姊，妳剛才怎麼不跟我說要多放一點水？」
「我煮水餃沒成功過，想說你有你的做法，不要插嘴比較好。」葉書硯攤手。
「至少沒把鍋子燒了，已經很好了。」葉書賢安慰他，把黏了麵皮的湯鍋放進洗碗槽泡水。
葉書硯點頭，「對啊，我之前還把小慧新買的不沾鍋弄壞。」
「這種事沒什麼好得意的吧。」葉書賢拿碗和湯匙給他們，「吃進嘴裡味道都一樣，沒差啦。」
雖然確實如此，但楊凱鈞心情依然低落。連水餃都煮不好，真是笨蛋。
葉書硯舀一碗，安慰他說：「就當做是新料理啊，當湯喝也蠻不錯的。對了，就像麵疙瘩！你就當做是在吃麵疙瘩就好啦！」
黃靖慧披了一件外套走出來，「什麼事啊？這麼熱鬧。好香喔。」
葉書硯一聽到黃靖慧的聲音就跳起來，「妳幹嘛起床！去躺好！」
「我躺很久了。」黃靖慧苦笑。
「不行不行不行！不是說坐月子不可以下床嗎？」葉書硯推她回房間。
「一直躺著很無聊啊，妳又不讓我用手機。」
「手機傷眼，坐月子要保護眼睛。要多躺以後腰才不會痠。」
直到關上房門，還聽得到葉書硯叨唸月子注意事項。每一句嘮叨，楊凱鈞都聽得出她對黃靖慧的愛。
父母也是這樣愛著他吧？
他看著那一大碗公像餿水一樣的「水餃」。如果是在家裡，一定被罵死了。他可以想像母親會說，就叫你別進廚房，不懂就不要做，之類的。
那是出自愛吧？怕他做不熟悉的事情受傷。
可是，葉書賢和葉書硯包容了他的錯誤，「吃進肚子裡都一樣」、「就當做是新料理」。這也是愛吧？
一樣是出於愛，如果可以，他希望父母能包容他的「錯誤」,而不是怕他受傷而禁止他。
葉書賢一方面怕楊凱鈞很在意煮水餃失敗的事，一方面也是真的餓了，他很快地吃完一碗又裝一碗。楊凱鈞連忙說：「書賢哥，不好吃的話不用勉強。」
「不會不好吃，只是外觀有點不一樣，味道就是水餃的味道。」葉書賢笑著摸他的頭，「而且這是你為我煮的，吃起來特別好吃。」
楊凱鈞感動得想哭又想笑，他難為情地歪頭靠著葉書賢的肩頭，暗自下決心要找機會多練習，不能連這種生活小事都依賴別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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