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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爾驟然去世，喬舒亞原本擔心卡洛會陷入低潮，畢竟他不是開朗的人，很難引導卡洛走出悲傷，但慶幸的是他們不住在以前的房子裡，不會處處勾起菲爾的回憶，而且安德魯的個性爽朗詼諧，也多少沖淡了傷心的氣氛。

　　住了一陣子，卡洛對他的「新爸爸」還是很好奇。他躺在床上準備睡覺，喬舒亞關燈在他旁邊躺下後，他問：「喬舒亞，為什麼安德魯要對我們這麼好？」

　　「大概，因為我是他的第一個朋友吧。」

　　「真的嗎？」卡洛難以置信地張大眼睛，「居然還有比你更沒朋友的人啊！」

　　「他很會生病，所以好像一直待在家裡，連學校都沒去過。」

　　卡洛認同似地點頭。這幾個星期，安德魯有一半的時間在感冒，其中有一次還變成肺炎，連安德魯都自嘲自己的職業是當病人。

　　「真好，可以一直待在家裡。」

　　卡洛喃喃說。他最近很不想去上課，他覺得心情很低落，不想面對快樂的同學。

　　「他是在家裡上課。他家有錢，可以請老師。」喬舒亞知道卡洛不願出門的原因，他思索一下，「安德魯很小就沒有爸爸了。比你還小。」

　　「真的？」

　　「嗯。」

　　喬舒亞想起道格。他每天都會看見他們，所以他們應該沒有回去自己的家。喬舒亞以自己的年齡推斷，安德魯至少八歲就幾乎沒見到道格了。人活著卻見不到面，和死了也差不多。

　　「他媽媽呢？」

　　「好像很久之前就離婚了。」喬舒亞是從舊新聞中查到這則版面不大的報導。中產階級出身的女方，要了龐大的贍養費後和平協議離婚，低調的報導中沒提原因，喬舒亞猜測是因為道格不顧家的緣故；但也或許那個女人打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錢才結婚。

　　「安德魯好可憐喔。」卡洛感同身受，抱住喬舒亞哽咽，一會兒後說：「他好堅強……我也要像他一樣，那麼開朗……」

　　「嗯。」喬舒亞摸著卡洛的頭，另一手握住他的手，盡己所能讓卡洛有安心感。

　　卡洛好不容易睡了，喬舒亞走出房間，看到客廳的燈亮著，就走過去。

　　安德魯正坐在沙發上看書，他瞥見喬舒亞走來，抬頭笑問：「卡洛睡了？」

　　看到安德魯那張始終如一的笑容，喬舒亞忽然有點佩服他。卡洛失去父親是如此悲傷，不知道安德魯失去父母，又沒和家人住在一起，內心是什麼感覺？

　　喬舒亞坐在另一邊的沙發，看著安德魯的手中，那是論述如何陪伴喪親兒童的書，他旁邊還有兩本關於青少年與如何當個好父親的書。儘管安德魯表現出輕鬆的態度，喬舒亞知道他對待卡洛十分謹慎小心。

　　「抱歉。」

　　喬舒亞忽然沒頭沒腦冒出這句話，安德魯歪頭看他。

　　「什麼事？」

　　「我害你沒有父親。」

　　安德魯呆了一下，笑說：「你的因果關係好像講反了吧？他是自願去的，不是你害的。」

　　安德魯又笑了。為什麼可以笑得那麼自然呢？喬舒亞凝視著他，「卡洛說很佩服你，要以你當榜樣。」

　　「喔？他佩服我什麼？」安德魯很有興趣地問。

　　「沒有父母還可以過得這麼開心。」

　　沒想到是這種原因，安德魯又呆了呆，隨即笑道：「沒關係，至少我有地方可以讓他看齊！啊，這就是被兒子崇拜的感覺嗎？」

　　「你也太快融入父親的角色了。」

　　「就算不是父子，成為小孩仿傚的對象，也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嘛！」安德魯露齒微笑。

　　「謝謝你，願意收留卡洛。」

　　喬舒亞隱約知道安德魯在收養卡洛這件事上和家人鬧得很僵，畢竟養子也有繼承權，半路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個未來的財產爭奪者，任誰都會不爽。喬舒亞不知道安德魯是如何搞定這個糾紛，可以肯定的是，他確實花費了很大的心力。

　　喬舒亞主動靠過去，安德魯順勢摟住他的肩膀，開玩笑般地說：「你也不用因此以身相許啦。」

　　相較於此，喬舒亞很正經地回：「不，不是因為這樣。」他頓了頓，有點彆扭又不自然地說：「我……我喜歡你。」

　　聽喬舒亞說得吞吞吐吐，安德魯為了掩飾自己難為情的喜悅，挖苦似地說：「嘿嘿，你也會害羞喔？」

　　「害羞？」喬舒亞只是因為第一次對別人說出這種話，感到不太自在，他自己認為應該和害羞無關，倒是安德魯的情緒興奮又慌亂，還比較像是所謂的害羞。

　　看到喬舒亞的表情依舊冷靜沒有變化，安德魯的語氣中帶了些許驚訝與失望，「你難道也不會害羞？」

　　「有什麼好害羞？」

　　安德魯的表情轉為苦笑。道格的手記提過，『他們』有某些部分呈現相反的極端，情緒似乎也是其中之一，但是安德魯沒想到，喬舒亞的冷漠好像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

　　「說喜歡一個人，是很害羞的事啊！」

　　「是嗎？」喬舒亞思考似地傾斜頭部。

　　「你的表情好少。你可以試著笑看看嗎？」

　　「我不會笑。」他反問：「為什麼會笑？」

　　安德魯被問倒了，「呃……因為開心啊，高興啊。」他稍微噘起嘴，「你對卡洛就有很多表情。真不公平。」

　　「那個，我也……不明白。」

　　菲爾也常常這麼說。喬舒亞一想起菲爾，心裡突然非常難受。他從來沒對菲爾笑過，也沒有對卡洛以外的任何人露出好臉色，他並非刻意不為，實在是力不從心，所以他努力從其他方面表現出對菲爾的關心，這原本是他習以為常的事，現在他卻忽然非常在意，也非常懊惱，他沒有辦法讓菲爾在活著的時候感受到他的愛。

　　如果他能對菲爾笑，菲爾應該會很高興。

　　該死的悲傷又回來了。喬舒亞深深嘆氣，彷彿要把那股討厭的感覺吐掉。他應該要學著表現出自己的情感，尤其是對安德魯。他不想再被這種懊悔侵蝕一次。

　　「安德魯。你喜歡我嗎？」

　　喬舒亞故意問這個問題，安德魯也如他所想地出現愉悅又溫柔的心情。

　　「當然……喜歡啊。」

　　喬舒亞的手蓋在安德魯的手背上，嘆氣。果然還是不行。他努力感受到了安德魯的溫暖，可是那股溫暖卻無法融入他的心。

　　聽到喬舒亞小小的嘆氣聲，安德魯問：「怎麼了？」

　　「菲爾也問過，為什麼我只對卡洛笑呢？」喬舒亞後半句彷彿在問自己，「為什麼不能對他笑呢……」

　　安德魯輕按他的頭，讓他靠著自己的身體，安慰似地說：「別想太多，除了表情，還有很多方式可以看出你的心意，菲爾一定知道你愛他。」

　　喬舒亞似乎被說服了，他低聲回應，「嗯。」

　　「其實，我也是啊。」安德魯靦腆地笑道：「我也知道，你對我很好。你是個善良又溫柔的人，喬舒亞。」

　　善良，又溫柔嗎？「看來你對我有很大的誤解。」

　　安德魯笑著摸摸他的頭髮，「那就當做是我誤解你好了。在我心裡，你就是善良又溫柔。」

　　喬舒亞靠著安德魯的肩窩，喃喃說：「你真是個怪人。」

　　
-待續-